學達書庫 > 尾魚 > 四月間事 | 上頁 下頁


  他們的年齡都在二十到三十之間,有塊頭很大的,肌肉鼓撐得西服繃起,也有瘦小但絕不孱弱的,眼睛裡精光懾人。

  同行識同行,這些人都是保鏢。

  衛來站在門口,沒有進去的意思,問麋鹿:「怎麼回事啊?」

  這一行的規矩,王牌單打,要合作也是和老拍檔,絕沒有跟陌生人組隊的說法。

  麋鹿也有點蒙:「你等等。」

  他小跑著進去,跟距離最近的一個小個子說了幾句,又急急回來。燈光映著他額頭滲出的薄汗,被膚色襯得黑亮。

  他說得磕磕巴巴:「說是……在面試。」

  衛來笑起來:「面試?」

  這有點……沒面子吧。

  他是王牌,不是剛出道的半罐水:他不缺客戶,接單是給面子,從來都是別人捧了錢來請,唯恐他不去——哪有買菜樣被人挑揀的道理?

  麋鹿在心裡把牽線人罵了個狗血淋頭:虧自己還興沖沖去查找岑今的資訊,極力促成衛來接單,早知道還擺一道面試,來都不用來!

  這就像奢侈品,品牌比價錢重要,寧可沒人買,也不能打折自墮了身價。

  他馬上申明立場:「衛,我不知道會這樣,如果知道有面試的話,我就帶別的人來了。我們有自己的原則,我會跟他們鄭重講清楚……」

  側面小會客廳的門開了。

  有個高鼻深目的年輕男人探身出來,穿寬大的、長度至腳面的白袍,戴黑色羊毛發箍固定的紅白格相間的頭巾。

  白袍?

  這衣服會給人無窮無盡的想像。

  果然,麋鹿下意識抓住了衛來的手,激動之至:「衛!看到了嗎?白袍!沙特人!也可能是來自迪拜、阿布達比!總之都是富豪!」

  衛來目光漸深。

  真奇怪,居然在這裡看見了白袍。

  事實證明,原則的剛硬在利益面前可以變得柔軟。

  衛來坐在大廳靠窗的沙發上,饒有興致地看麋鹿站在小會客廳的門口跟那個白袍低語,那配合的模樣,可真不像是在「鄭重講清楚」。

  過了會兒,麋鹿興沖沖過來。

  「衛,我尊重你的意願,你可以拒絕接單……但能不能先聽我講一下?」

  「講。」

  「他們真的是沙特人,我們從來沒有跟中東的富豪做過生意,這是絕佳的機會!如果這一次能合作,你想像一下!」

  衛來漫不經心地想像了一條通往金山的大道。

  但奇怪的是,為什麼出面為岑今雇傭保鏢的,會是沙特人?

  「還有,他們解釋了為什麼要面試,因為這次不是守城,是遠征。」

  業內行話裡,「守城」指就地保護,活動範圍不出赫爾辛基,「遠征」則意味著會有一段長途旅程。當然,報酬也會成倍增加。

  這樣一來,面試就說得通了:旅程涉及相處,和客戶是否能合得來,幾乎跟保鏢的硬技能一樣重要。

  不過再聽下去,衛來的臉色就不大好看了。流程分三步:情況告知、競技和客戶面試。

  竟然還要競技,在衛來眼中,競技跟耍猴沒什麼兩樣。

  麋鹿一萬個想讓他接單——這一單是道顫巍巍的金橋,只要能接通……天知道!也許下一單就會來自沙特的國王!

  但以衛來的性格,不能催他太過。

  所以他看似無意地補充:「只要是來參加的人,哪怕中途退出,簽了保密協定之後,都會有500歐的報酬。」

  來都來了,帶點什麼走唄,錢又不燙手。

  衛來坐進小會客廳。

  保密協議更像是為落選者準備的,承諾不會將相關內容透露出去。

  簽完了,白袍將協議檔收好,同時遞過來一卷報紙。

  正朝著他的那一面,有個大字型大小黑體印刷的詞,加粗帶嘆號。

  Ransom(贖金)!

  似曾相識,衛來心中一動,接過來徐徐展開。

  Ransom的前頭,用的修飾語是Vast(巨額的)。

  整幅報導映入眼簾,新聞配圖是一望無際的蔚藍大海,歐盟聯合艦隊的護航船隻在巡航。

  粗略一掃,幾個詞意味深長:天狼星號、海盜、亞丁灣。

  衛來心頭一動。

  他把報紙推到一邊:「你們是沙特船東。」

  白袍對他如此迅速的反應有點意外,然後點頭:「天狼星號是超級油輪,排水量超過30萬噸,大小接近三艘航空母艦,半年前剛剛下水。船上有25名工作人員,船隻本身加上裝載的原油,價值超過兩億美金。」

  衛來笑:「海盜索要2000萬美金,2000萬換回兩個億,還算合算。」

  白袍也笑:「我們不可能支付那麼高額的贖金,助長海盜氣焰,後患無窮。我們現在正設法通過種種管道,謀求跟海盜的談判,希望降低贖金數值。」

  他向衛來出示一張照片。

  照片拍得模糊,隱約能分辨出上面是個中年黑人,扛火箭筒,頭怪異地向左歪,像是跟肩膀長到了一起。

  「這是索馬里最兇悍的海盜之一,也是天狼星號遭劫的幕後頭目,歪頭虎鯊。他有殺害人質的前科——兩年前,他帶人劫持了一艘丹麥貨輪,因為跟船東的談判遲遲沒有進展,他當著談判代表的面,拉出船上的大副,連開六槍。」

  衛來不動聲色:「那你們跟他的談判,要格外謹慎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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