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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〇


  96年那批人,下了地窟不久就全軍覆沒,也許就是遭受到了這樣大面積的攻擊——他們遵循祖師爺的話,歡天喜地找到這兒,還以為是到了什麼寶地,不可能帶什麼像樣的武器。

  只要有上百根息壤伺機而動,死亡真是只在喘息之間。

  「太歲也是傀儡?」

  易颯想了一下,修正自己的說法:「它可能連傀儡都不如,它就是長在這兒的一種生物,因為有息壤的滋養,體量巨大,效用也強了很多倍,然後被祖牌拿來做實驗。」

  做實驗?

  宗杭心裡一動,想起之前經過的那一間間粘膜室,頂上掛下的那一串串,顏色有深有淺,有紫紅、黑棕,還有水葡萄色,確實像實驗進行到的不同程度。

  他有點回過味來了:「太歲也許根本就不想出去,它受水質、溫度、地勢影響,出去了反而死得更快,真正想出去的,是祖牌?」

  易颯沒吭聲,但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宗杭又想到了那本軟面冊子:沒錯,依太歲本身的壽命,待在這兒,能活個幾千年上萬年;但一旦離開這環境,去到烏煙瘴氣的大世界,即便到了新死不久的人身上,可以幫人復活,也撐不了多久,三年、五年,最長如易蕭,也不過二十來年——所以並不是太歲想要他們死,而是他們已經死了,太歲幫著又撐了下去。

  這麼一看,太歲像個寬厚的長者、默默奉獻的大好人,自己剛剛還鬥志昂揚地、舉起噴火槍一通肆虐,恨不得把它燒個焦糊……

  宗杭心頭一陣愧疚。

  易颯說:「這也就解釋了這個地窟為什麼要地開門,要排濁氣,要換氣,太歲從來就是安穩長在地下,喜歡厭氧環境,討厭『太歲頭上動土』——我們在它肚子裡,卻能呼吸,說明那些新鮮空氣是供給這兒的,祖牌需要這些,確切地說,是祖牌和太歲孢子的結合物,需要這些。」

  宗杭有點理出些道道來了:「你說的做實驗,就是祖牌試圖和孢子結合在一起,也就是說,單獨的祖牌做不了什麼事……」

  易颯點頭:「祖牌的控制力好像挺強,有意識,也有智商,但撇開這個,它自己做不了什麼事。就好像被祖師爺帶出去的那三塊,就是個祖宗牌位,像個連接中轉站,唯一的作用,是在水下、抵上水鬼額頭的時候,幫助這邊的祖牌控制水鬼,但時長也不過一兩個小時……它和太歲,就有點像,狼狽為奸中狽的那個感覺你懂嗎?」

  懂,這個成語宗杭還是學過的:狽有腦子,能出主意,卻沒法獨自生活,也沒法行動,必須靠狼的扶助,結合起來做事。

  易颯說:「其實之前的推論,都已經很接近了,只不過搞錯了正主,這個漂移地窟好像牢籠一樣,祖牌附著在太歲身上,也出不去,直到它發現,太歲進入衰竭期了。」

  孢子開始出現,這是太歲的輪回,也是祖牌的希望。

  宗杭仰頭看頂上那水葡萄色的一串串:「如果顏色的深淺代表結合的程度,這應該是最淺的?」

  易颯也抬頭看:「最初的結合應該剛到這種程度,三姓的祖師爺也只能被嫁接這種,你記不記得,祠堂拼出的陶罐上,有祖師爺跪拜漂移地窟的畫面?而且三姓流傳下的傳說裡,祖師爺活得很長,都在百歲以上?」

  記得啊,宗杭納悶:「這說明了什麼?」

  「說明了祖師爺很可能不是死人復活,他們本身壽命就不短,被嫁接了之後,更加延年益壽,所以把裡面的東西當成神來膜拜,『水葡萄』這樣的稱謂,說不定也源出於此。他們被授意帶出了三塊祖牌,等於是帶出了和漂移地窟的聯通工具——但他們由始至終也不知道真相,祖師爺也是被蒙在鼓裡的。」

  宗杭明白了:「所以導致異變的其實是祖牌?三姓的祖師爺幾乎沒異變,就是因為他們被嫁接的這種,主要成分是太歲,祖牌的含量微乎其微?」

  易颯心裡怦怦跳,飛快地順著說下去:「但是祖牌馬上就發現,有可能是活人嫁接,和太歲結合的程度又低,即便借助那三塊祖牌,它也只能短時間影響、沒法完全控制人的意識,最多是造就了耳目。這可不是它想要的,所以後來就痛下殺手,因為死人比活人好控制多了。」

  宗杭倒吸一口涼氣。

  難怪96年那一次,一堆人遭了殃,而且96年距離最初,已經過了很少時間,祖牌和孢子的結合應該更深入了,那批人被引誘來回爐再造,被嫁接的,自然也是升級版。

  讓它始料未及的是,這一次出了意外:那些死亡的且不說,即便活下來的,也是千奇百怪、各種狀況——有像易颯這樣,只有爆血管這樣的排異反應,但腦子幾乎沒受影響的,也有像薑駿那樣,大腦都完全畸變的。

  他腦子裡有點亂:「但即便這樣,薑駿還是把鄱陽湖底的金湯穴給開了。」

  易颯說:「是啊,它和孢子的結合完成之後,這裡就只剩太歲的殘軀,沒什麼好留戀的了,它需要更換實驗場了,去研究究竟什麼樣的人才是它想要的——薑駿還不是最完美的,因為他那樣的,只會被當成怪物關起來,他還缺少正常的外表,也許祖牌的腦子,人的外表,這才是完美的。」

  宗杭忽然想到了什麼:「那這結合完成了嗎?薑駿那邊會不會已經開始了?」

  易颯看了看周圍:「只需要檢查一下這些粘膜室就可以了,如果每一個都滿,那就說明應該還沒開始。」

  說到這兒,忍不住看向來路:「盤嶺叔他們,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啊?」

  讓她這麼一說,宗杭也覺得有點奇怪了。

  剛剛丁盤嶺,那麼大動干戈地要燒死他們,怎麼忽然就沒聲息了?任他們在這粘膜室裡走來走去呢。

  兩人又小心翼翼地、以噴火槍開路,從通道裡鑽了出去。

  水好像沒再往上漲多少,通道裡只淹了一半,易颯剛一浮出水面,就看到不遠處浮著一具猙獰變形的屍體,嚇得差點叫出來。

  臉已經認不出了,但看衣著打扮,應該是三姓的人,再四下看看,還有幾具燒得焦黑的。

  宗杭忽然推了推她,然後指了個方向。

  循向看去,丁盤嶺正坐在山壁邊沿處一塊凸出的石頭上,儲料罐和噴火槍都已經解下了擱在一邊,身側趴了兩個人,粽子樣被繩子捆在了一起,是還昏迷著的丁玉蝶和易雲巧。

  看來粘膜室裡停留了那麼會,外頭已經發生不少事了。

  易颯沒敢妄動,倒是丁盤嶺抬頭看她,說了句:「颯颯,是我。」

  §第四卷 漂移地窟·輪回 第二十八章

  聽這語氣語調,應該是本人了,易颯和宗杭對視一眼,一同劃水過去,但還是沒靠太近,隔了段距離:「盤嶺叔,那些人,是你燒的?」

  這種焦黑碳化,肯定是噴火槍的效力。

  丁盤嶺點了點頭,語氣有些苦澀:「不過別多想,也是不想看到他們那麼痛苦。」

  易颯心頭一跳:「他們變了?」

  丁盤嶺沉默。

  「是死了之後被嫁接變的吧,誰殺的人,是不是……」

  易颯的目光落到被捆著的丁玉蝶和易雲巧身上,她想到和丁盤嶺纏鬥時,有那麼一瞬間曾經回頭,看到兩道水線急馳往掛繩的那撥人:那兩道,毫無疑問就是丁玉蝶和易雲巧了。

  丁盤嶺注意到了她的目光:「這事別提了,即便他們醒過來,也別說。」

  易颯打了個寒噤,喃喃了句:「祖牌還能讓人殺人嗎?當初在壺口,它也就是讓丁玉蝶畫了幅畫……」

  丁盤嶺看向水中:「這是在漂移地窟,這一塊比那三塊牌位可大多了。」

  宗杭有點奇怪:「那……盤嶺叔,你怎麼會清醒得怎麼快?」

  丁盤嶺苦笑:「因為在它抵上我額頭的時候,我猜到它是祖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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