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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九


  丁磧說不清是失望還是如釋重負,還是那句話,反正盡力了。

  天上又漂雪粒子了,這架勢,後半夜怕是會有場大雪,風呼呼的,吊機的噪音被風放大,又被撒遠,讓人覺得這吱呀吱呀聲來自四面八方。

  拽繩一圈圈上絞,丁磧打了大手電筒往下張望,終於望見那人顱頂時,心裡忽然咯噔了一下。

  好像不是宗杭。

  終於快到洞口,那人抬頭上看,同時伸手給他,目光中顯見慍怒:「幹什麼吃的,就不知道拉一下嗎?」

  丁磧尷尬地笑了笑,伸出手去,一把把他拽了上來。

  是丁長盛。

  丁長盛顯然遭了水,身上已經結霜冰了,一站定就忙著拍打身上的冰棱冰塊,丁磧往下張了張,遲疑著問了句:「還要再放嗎?」

  丁長盛沉默了一下,緩緩搖頭,說:「不用了,收起來吧。」

  §第四卷 漂移地窟·輪回 第二十七章

  宗杭心掛兩頭:又要守住通道防止丁盤嶺沖進來,又惦記著易颯這頭的情況,見她掰開了粘膜,一直在往裡探視,忍不住問了句:「易颯,裡面是什麼啊?」

  是什麼,易颯也說不清楚。

  眼前的空間,是個近似蜂巢巢房的六棱柱體,長寬高都在兩米多,像個小房間,「牆壁」都是半透明的厚軟粘膜——透過粘膜,隱約可以看到,這樣的「小房間」應該不止一個。

  從「房頂」上,懸墜下紫紅色的一串一串,乍看像大串葡萄,但走近了就發現,每一顆葡萄都像桑葚,表面密佈顆粒狀的凸起。

  這跟前面看到的孢子根本截然不同,易颯氣都有些喘不勻,她小心翼翼地跨步進去,然後回頭招呼宗杭:「你進來吧,丁盤嶺應該不敢在這跟我們對上的。」

  是嗎?宗杭趕緊收了槍口,緊跟著探身進來。

  他也對這所見莫名其妙:「怎麼跟外面那些被燒焦的孢子不一樣呢?」

  易颯說了句:「也許這些才是正主,外面那些本來就是舍車保帥的卒子,燒掉了也不心疼。」

  又示意他看懸墜葡萄的吊索:「有什麼不一樣嗎?」

  那吊索呈黑棕色,有拇指粗細,宗杭遲疑著拿手去碰了一下——原本他挺講究什麼病毒細菌的,但現在,太歲的肉塊也爬挖過了,那層厚軟帶粘液的粘膜也掰拿過了,人都在太歲的肚子裡了,死豬不怕開水燙,也無所謂那麼多了。

  一觸之下,忙不迭回收,又使勁甩手。

  易颯問他:「怎麼說?」

  「軟的,」宗杭皺眉,似乎只說說這觸感,都能讓他噁心發瘮,「黏膩的,好像是個管子,材質跟你剛割開的粘膜一樣,裡頭裝著什麼東西,就不知道了。」

  說完了,手指在褲邊揩了又揩,其實身上也乾淨不到哪去,越揩越稠黏。

  易颯沒去動這些東西,匕首一揮,又割開身側的粘膜,扒開了踏腳進去,也不知道腳底下踩到了什麼,哎呦一聲,身子往邊側歪倒。

  宗杭趕緊沖上來扶她,不過易颯平衡力不錯,身子晃了一晃又穩住了,低頭看時,臉色很難看。

  怎麼了啊?宗杭心裡七上八下的,鑽進來之後才恍然。

  這間的形制跟上一間相同,頂上也同樣懸垂下一串一串,不過不管是吊索還是掛著的「葡萄」,顏色都已經是黑棕,甚至深得泛亮,更駭人的是,地上有雜七雜八長短不一的骨頭。

  易颯剛剛踩到的,好像是個頭骨。

  宗杭咽了口唾沫,胳膊上一陣陣過寒氣,易颯倒還好,蹲下身拿匕首撥了撥那些骨堆,說:「像是動物的,這個是人的……」

  宗杭聽了前半句剛要舒出的那一口氣,又密密實實梗在了嗓子眼。

  易颯示意宗杭看她剛剛誤踏到的頭骨:「你看這個。」

  宗杭硬著頭皮盯著看:「怎麼了?」

  「這頭骨,比普通人的大。」

  好像是有一點,宗杭驀地想到了薑駿碩大的畸形腦袋:「薑駿那樣的?」

  易颯點了點頭,為了印證自己的猜測,又走到另一側的粘膜邊,匕首從上豁下,再次鑽了進去。

  宗杭也輕車熟路地跟上,覺得真像走迷宮一樣,又像小時候看過的一部叫《魔方大廈》的動畫片,這樣的房間一格連著一格的。

  這一間,懸索同樣是黑棕色,但底下懸掛的那一串一串,卻是偏透明的玉色,表面沒有什麼顆粒凸起,甚至談得上平滑,湊近了看,能看到密簇簇的一粒粒內,好像有絮狀的孢子,在粘液內上下浮動,拿手去觸壓時,面上會出現許多細小的褶皺,像發散線。

  易颯喃喃了句:「水葡萄。」

  宗杭聽得似懂非懂,只覺得馬上就要揭開些什麼了:「哈?不是三姓的人才被叫做『水葡萄』嗎?」

  丁玉蝶的那句簽名,「水葡萄千千萬,穿花蝶最好看」,因為朗朗上口,他記得可牢了。

  易颯盯著那一串一串看:「是啊,水底下是不長葡萄的,但為什麼三姓的人會被稱為水葡萄呢?」

  宗杭喉頭發幹,看那一串一串,又看看她:「你不會是懷疑,三姓是這麼來的吧?」

  易颯指了指懸索:「你沒見過三姓的祖牌,我見過,我小時候就被拉著拜過,後來當水鬼,更是拜過不知道多少次,黑棕色就是祖牌的顏色。」

  祖牌?宗杭沒繞過彎兒來:他的認知裡,祖牌是硬邦邦的,跟木頭似的,但這些懸索是軟的啊……

  易颯說:「我們之前懷疑祖牌是太歲的腦子,但如果它不是呢?如果祖牌其實是一種生物呢?如果太歲就是傳說中的修復力很強的罕有菌類,僅此而已呢?我們來到漂移地窟,看到了太歲,就以為它是始作俑者,但如果不是呢?甚至連太歲,都是祖牌的傀儡呢?」

  這一連串的「如果」把宗杭給繞暈了,愣了好一會兒才問她:「你怎麼想到這些的?」

  「簡單,」易颯指了指周圍,「孢子跟這些是兩回事,一個物種只產一個物種,怎麼能產出兩種來?」

  「太歲是黏菌複合體,依靠孢子繁殖,被盤嶺叔一把火燒掉的,才是太歲的純正後代,也是祖牌覺得可以拿來犧牲掉的、棄車保帥的卒子。但其實這裡面的,被那些孢子囊圍裹住的,才是真正的『它們』。」

  易颯停下來歇了口氣,同時也思忖著,該揪住哪一根線頭往外理。

  「這個地窟裡有三樣東西,祖牌、太歲、息壤。祖牌是控制一切的,息壤是可以自行生長的能量物質,傀儡一樣接收它的指令。」

  宗杭有點明晰了:「就像剛剛,讓息壤攻擊你們,息壤就出動了?」

  易颯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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