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尾魚 > 三線輪回 | 上頁 下頁
二二八


  易颯正要矮身潛入水下去拉,水流忽地有強烈的震盪,像是什麼圈圈往外輻射。

  她沒立刻反應過來,倒是宗杭一下子想起來了:「祖牌?」

  這跟鄱陽湖那次開金湯、薑駿剛把祖牌貼上額頭時周圍的場景反應,簡直一模一樣。

  果不其然,語音剛落,近旁的丁玉蝶和易雲巧陡然身子一僵,都沒了動靜,再然後,嘩啦一聲水響,丁盤嶺長身站起,眼神呆滯,槍口抬向易颯。

  宗杭先前聽丁磧講演、又親眼見到了噴火槍的威力,對這玩意極其忌憚,忽然見到丁盤嶺的槍口指向這邊,刹那間毛骨悚然,也不管他開沒開火,攥住易颯的胳膊就撲進水裡——甫一進水,水面上空赤紅一片,即便沒有直接接觸,都能感覺到水體的鼎沸和背上的燒灼。

  易颯看得清楚,水底下、那自太歲身上滑落的肉塊上,似乎嵌著大塊的什麼,雖然摸不到,但看上去跟祖牌的材質極為相似。

  媽的,它果然還有後招,祖牌在水裡可以控制水鬼:之前洞裡就已經在持續裝水了,丁盤嶺進通道,被塌落的嵌有祖牌同樣材質的肉塊推入水中,可不他媽的就相當於額頭抵住了祖牌嗎?

  易颯剛把這一節想清楚,就看到水面之上,丁盤嶺的身影宛如鬼魅,槍口又朝著兩人探了下來。

  火在水裡當然是燃燒不了的,但包裹著油料的火就難說了,而且縱然燒不到,人在燙水中的感覺也夠嗆的,易颯正頭皮發麻,眼角餘光撇到宗杭遊魚一樣從水底竄將過去,一把抱住丁盤嶺的腿,狠狠往外一拽。

  丁盤嶺下盤不穩,身子一晃,栽落水中,但他力氣極大,另一隻腳順勢回踹,直把宗杭踹飛了出去,易颯趁著這片刻間隙浮出水面,一顆心幾乎要蹦出胸腔,目光四下一掃,先看到兩道水線急速馳往正在結掛繩網兜的一行人,就知道糟糕:果然一個也出不去,但鞭長莫及,現在救自己都夠嗆的,真心顧不上那幾個水葡萄了。

  再看身周,宗杭正嗆咳著爬起來。

  眼見丁盤嶺的槍口又端了起來,宗杭叫苦不迭,想閃開為時已晚,想動用噴火槍又忍住了:總不能把丁盤嶺給燒了,他只是被控制了而已。

  就在這個時候,聽到易颯大叫:「鑽進去,鑽進通道裡去!」

  那是太歲的要害腹地,丁盤嶺縱使想做什麼,也得投鼠忌器。

  喊話未歇,易颯已經持了烏鬼匕首在手,向著丁盤嶺飛身過去,卻不攻擊,只是在擦身而過時,嗖嗖劃斷了他的儲料罐背帶,儲料罐本就沉重,驟然下墜,把丁盤嶺的上半身帶得重重一歪,這一噴登時失了準頭。

  易颯去勢不減,直接向著通道口遊了過去。

  宗杭聽到她的話,早鑽進去了,此刻活命要緊,也顧不上什麼黏膩濕滑,雙手像勾爪一樣插進肉塊裡,借力將身子猛然前滑,如是三番,已經進了孔洞。

  他來不及細看,迅速回頭,探臂回抓,剛抓住正往裡爬的易颯的一隻手,忽然見到洞外赤紅一片,不誇張地說,登時間魂飛魄散,嚇得毛髮都豎起來了,說時遲,那時快,真個用盡了平生所有的力氣,一把把她拖了進來抱住,然後迅速往邊上一掩。

  就聽呼啦一聲,耳側一團灼熱,隨即就是耳邊的鬢髮焦響,知道頭髮肯定是燎焦了,不知道肉焦沒焦……

  可能沒有吧,因為烤肉一般都是香的,他沒聞到香味。

  易颯也被嚇得腿軟,伏在宗杭懷裡半天沒動,只劇烈喘息著:這步寶果然是押對了,丁盤嶺再怎麼要他們死,也不會鑽進來開火的。

  她緩了會,抬頭看宗杭。

  他同樣驚魂未定的,瞪著一雙眼睛,有一側的頭髮幾乎燎沒了,和另一側相對比,極其滑稽。

  易颯愣愣看他,又心疼又好笑。

  宗杭關心自己的耳朵,又不敢伸手去摸:「我耳朵還在嗎?」

  還在,但是耳廓側邊和脖頸上,都被火燎得通紅,待會勢必要出泡了,易颯下意識說了句:「一半都沒了。」

  啥?

  宗杭怔了半天,腦子裡一片空白:一半都沒了,他從此左右不對稱了。

  易颯噗嗤一聲笑出來,伸手摸摸他另一邊的臉頰,說:「傻子,還在呢,說什麼你都信。」

  說完轉過身來,仰頭看這個孔洞。

  宗杭怕丁盤嶺跟進來或者再放火,趕緊握緊噴火槍,側身在孔洞後嚴陣以待,又有點不理解:「他幹嘛非得燒我們啊?」

  易颯苦笑:「你還不明白嗎?我們兩個是次品,已經死過一次變過一次了,不能再變,也不能為它所用,還跟它作對,留著幹嘛呢?」

  也對,宗杭想起剛剛那一幕:「這兒也有祖牌嗎?」

  易颯嗯了一聲:「以前我們猜測過,祖牌是它的『腦子』,但必須在水裡起作用——所以貼上水鬼的額頭時,水鬼可以被控制著做一些事。」

  腦子,材質那麼奇怪,居然還可以被分出去,隔著萬里迢迢的,以水為媒介產生聯繫……

  宗杭忍不住抬頭看這被燎焦的孔洞:「易颯,這真是太歲嗎?」

  易颯正伸出手去,慢慢抹開洞壁上的一塊:「無所謂,也許是,也許不是,太歲只是一個名字、代號,方便我們稱呼它。」

  手感真怪,像厚軟的半透明粘膜,易颯沉吟了一下,果斷地抬起匕首插進去,然後一豁而下,伸手將粘膜往兩邊掰開。

  第一個半小時,掛繩下頭輕飄飄的,沒分量,也就是沒人,算是浪費了。

  丁磧縮進車裡抽了支煙,一個人怪無聊的,而席天慕地的曠野又把這種無聊無趣放大了很多倍,手機幾乎沒信號,沒法打電話,否則丁磧還挺想跟井袖聊個天的——說來也怪,自從她說會往他墳上送朵花之後,他忽然覺得她親近了許多。

  大概人的天性總是趨向於親近那些親近自己的人,誰願意巴巴去貼一張冷臉呢。

  他百無聊賴,在就近的車裡搜羅能拿來消遣的物件,手機時代,大概是少有人看雜誌看書了,居然連本帶鉛字的冊子都沒找著,倒是找到台手持攝像機,裡頭有錄好的片段,往前翻著看,忽然看到自己。

  想起來了,這是上次下地窟時拍的,丁盤嶺問萬一有危險,要不要留什麼遺言,他回絕得很乾脆,說:「我不至於那麼點背吧。」

  剛剛應該給宗杭錄一段的,甭管晦不晦氣,萬一呢?

  丁磧玩了會攝像機,拍外頭的夜景,也彆扭地自拍,又閉眼小憩了會,直到被手機鬧鈴吵醒。

  這是他設置好的,每半個小時一鬧。

  丁磧下車走到滑輪吊機邊,撳下上拽的運行鍵。

  這一次,有重量計數了,也就是說,下面不再是空繩,而且看重量估算,很有可能是個人,可惜只有一個。

  宗杭又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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