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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七


  這話正打在點上,宗杭不死心,還在磕磕巴巴:「會不會是,他們穿越的時候出了故障,穿越表設置得太靠前了,一個沒注意,回到大禹治水的年代了,只能從長計議?」

  易颯哭笑不得。

  還「穿越表」,看不出來,宗杭還挺會造詞兒,再說了,這個「從長計議」,也未免太長了。

  她有一種即將接近真相,但始終差了點什麼的感覺。

  接下來這一段,沒再出現怪畫。

  也許是那個丁祖在這裡參與河工時閑得無聊,見別人都在抹抹畫畫,也隨手畫了兩張,反正不會有人知道他畫的是什麼,而且當時的人,也並不欣賞這種風格,所以沒人跟風,也沒人把他的流派發揚光大。

  廊道到底,是一堵牆。

  牆面上如同之前的廊頂一樣,密密麻麻,佈滿了各色水族的頭,但不是固定不動的:隨時湧起,隨時沒去,位置雜亂無章,像是水面豎起,而各色兇猛水禽爭相露頭。

  丁玉蝶緩緩抬起右手。

  他的手法完全讓人看不出章法:有時是拍,一掌把一個鯰魚頭拍回牆內;有時是拽,拽住蛟龍的長角,把龍身拽出半米多長——這長度顯然是有嚴格限定的,增減一分都不合要求;有時又是擰,五指摁住蟲童的腦袋,左旋三下,右旋兩下。

  如同姜駿「推水」時一樣,是套繁複的密碼,直接由祖牌設定給出,丁玉蝶只是傀儡般接收,然後照做——易颯懷疑,為了絕對保密,這密碼是隨機的,每次都不一樣。

  宗杭看直了眼之餘,不忘端起相機拍了一張。

  也不知道反復操作了多少次,這堵牆忽然像雙開扇的房門一樣,往裡張開。

  眼前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空間,雖然不足以和鄱陽湖底金湯穴的規模相比,但也足夠大了,可裡頭沒有巢脾,也沒有屍體。

  相反的,異常空曠。

  整個空間呈圓柱形,底部邊緣處有無數扇門,都是打開的,門內延伸著的,也是往四面八方去的長長的走廊道。

  而底部中央,是個底座呈圓形、拾級而上、越來越高的高臺,第一層臺階上,有無數石刻的骷髏頭,擺得密密麻麻。

  易颯腦子裡電光一閃,急回頭去看來時的走廊,又看這高臺:「祭壇?太陽祭壇?」

  她給宗杭解釋:「中國上古時代,是有太陽崇拜的,你看我們的神話傳說裡,有夸父追日、後羿射日、羲和望舒,大禹就活在這套文化體系裡,所以大禹那個時代,也是把太陽當神來崇拜的。」

  「你說的沒錯,這整個工程,也許真是大禹牽頭修建的,中間這個洞是圓柱形的,高臺又是圓臺形的,我們剛剛進來的走廊,其實是一道太陽射線,這下頭有這麼多走廊,就是無數射線,你把整個輪廓拼接到一起看,像不像一個正散發光芒的太陽?」

  引黃河入龍槽,在上古時代,是極大的工程,依古人的性子,勢必要造壇祈神,黃河跟長江不一樣,丁祖很可能完全找不到那麼大的地下穹洞去儲存屍體,所以他說動大禹,耗用民力,造了這樣一個看似是祭壇,實則是輪回渡口的地方。

  黃河一旦引流成功,這地方就會瞬間被埋于水下,數千年黃沙淤積、河床抬高,再加上上頭就是激流瀑布,這裡更加固若金湯,安全係數比之老爺廟,只高不低。

  只是,只有一個祭壇……連用於嫁接的屍體都沒有,怎麼去當輪回渡口呢?

  §第三卷 息巢·輪回渡口 第二十九章

  易颯低頭看。

  腳下有筆直的槽溝,一直通到祭壇下,不止腳下,任何一扇門裡,都有槽溝通入。

  丁玉蝶又在原地踏步了,領子被宗杭揪得幾乎變了形,緊緊勒著喉嚨,易颯又好氣又好笑:「放了他吧,把他控制在視線範圍內就行。」

  宗杭松了手,丁玉蝶又是一個磕絆,然後直直往祭壇邊走,邊走邊卸下背袋,看來是要放置「寶藏」了。

  易颯也跟過去,先去看那些臺階。

  石階面上,同樣有許多石刻,但內容不再是日常生活,易颯略看了會就看出,這是上古的創世神話。

  ——有個身材無比高大的人,正半蹲著拼命往上托舉,身周日月星辰飄晃,腳下河川山嶽環繞,這應該是盤古開天闢地;

  ——又看到一個高大人形,身材分不出男女,向下甩動一條長繩,長繩盡處,無數小人歡呼躍動,這應該是女媧造人;

  ——還有一個人,拿山嶽當凳子坐,手拿石制的鑿子,正鑿刻面前的一塊圓臺,圓臺上有八卦方位,正中是個陰陽雙魚的太極盤,這應該是……伏羲制八卦?

  符合大禹那個年代的先民對這世界的認知。

  不過太極盤提醒了易颯:「祖牌一般都是嵌到輪回鐘裡的,這兒也有吧?」

  應該有,可能在圓臺高處,要登上臺階才能看到,宗杭積極求表現:「我上去看看!」

  腿長的優勢再度得到發揮,他興沖沖越過丁玉蝶,每一步至少跨兩個臺階,很快就到了三四米高處,探頭往頂部一望,連連點頭:「上頭好像真的有……」

  話未說完,半空中突然數道風聲驟起,易颯急抬頭看時,有十數條惡形惡狀的蛟龍,張牙舞爪,從四面高處急撲而至,尾部好像都還陷在石壁裡,身子卻猱屈翻滾,少說也有幾十米長,以至於跟腦袋的大小極不合比例,這洶洶聲勢,跟群鷹搏兔似的。

  易颯大叫:「趴下,躲開!」

  語音未落,當頭的那只已到了跟前,也虧得宗杭這些日子的勤懇練習,急往側面一撲——那只蛟爪抓破了他背袋,揚下漫天的綿核桃、狗頭棗,還有兩瓶包了氣墊膜的山西老陳醋,僥倖沒摔壞,沿著臺階骨碌碌滾下來。

  丁盤嶺也真是夠摳門的,弄個假寶藏,至少也塞兩塊金銀意思一下,居然這麼持家,整的全是山西土特產。

  易颯只這片刻分神,上頭的情勢已經連連告急,宗杭在臺階上左滾右閃,上不能上,下不能下,身子都幾乎隱沒在亂成一團的蛟頭蛟身間了,那些蛟爪似乎異常尖利,偶爾撲空抓上石階,半空中登時石屑亂飛。

  易颯急了,拔出腰間的烏鬼匕首,抬腳就往上沖,剛邁出兩步,忽然注意到:離她最近的那條蛟龍,像是瞬間接收到什麼指令,驀地轉頭朝向她的方向。

  電光石火間,易颯一下子想到了什麼,急撤步下來,順勢撈起剛滾到臺階下的一瓶老陳醋,向著高臺上猛砸了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蛟團中又是一條蛟身揚起,蛟爪準確無誤地抓住了醋瓶,就聽「砰」的一聲爆響,濃香的醋味伴著無數碎玻璃灑落下來。

  路子對了!有門!

  易颯急解下身上背袋,一刀紮下去猛拉出個長長的口子:「宗杭,往下滾!」

  「滾」字剛一出喉,開了封的背袋就向著半空中揚了開去。

  果不其然,這一袋還是土特產,易颯只一掠眼,就認出了紅果、辣椒、小米、百合、龍鬚掛麵,老陳醋沒有,飛上天的是兩瓶汾酒。

  那些攪作一團的蛟身瞬間炸開,戲珠的龍一樣奔往各個方位抓攥,宗杭借著這刹那功夫,從臺階上連跌帶滾下來,易颯還嫌他滾得慢,沖上前去,一把把他拽了下來。

  許是使的力太大,沒收住腳,兩人撲地跌滾到一處。

  邊上,丁玉蝶正不緊不慢地把背袋恭恭敬敬放到祭壇上,還姿勢標準地鞠了個躬,通身的氣定神閑,跟身邊的驚心動魄,完全不在一個頻道。

  易颯迅速翻身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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