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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候著他坐下,又把毛巾送到他嘴邊:「咬住了,手拿過來。」

  宗杭咬住毛巾,把手遞過去。

  易颯左手托住他腕心,右手作勢覆在他拗折腫起的指面上,宗杭也知道大概是要正骨,想到即將到來的那鑽心的一下子疼痛,手臂都有點發顫。

  易颯也察覺到了,她皺起眉頭,說:「要麼這樣……」

  「我把你先打暈,然後再給你正骨,打暈人很容易,不疼的,後頸切一下子,你很快就過去了。」

  還有這種好事?

  宗杭喜出望外,正猛點頭時,易颯手上一緊,拽、捺、推,一根正完,馬上另一根,三根手指,一氣呵成。

  宗杭痛得身子糾成一團,牙齒咬得死緊,怕不是把毛巾給咬穿了,額頭上冷汗都下來了。

  最艱難的部分已經完成了,易颯甩了甩手,拿起剪好的冰棍枝,兩片夾一根手指,權當是夾板,然後拿紗布一圈圈裹上:「我也沒處去找石膏,你就這樣先湊合吧,你還算運氣的,我隨身帶急救包……你這手,後面會腫得更厲害,實在不行,到時候,我再想辦法給你放血。」

  正說著,有人敲門。

  易颯臉色微變,拿膠帶固定好紗布,向宗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走到門後,先湊到貓眼上看了看,這才把門開了一道縫,身子全掩在門後,只露一細條的臉:「雲巧姑姑,我正要洗澡呢,衣服都脫了,就不給你開門了啊。」

  易雲巧不在乎這個,聲音壓得很低:「颯颯,我剛去問了,說是延期,明後天這樣,大家就可以下船了。」

  這不是好事嗎,你可以回去給大侄子主婚了,怎麼還一臉的諱莫如深……

  「就是有件事怪怪的,我跟薑孝廣聊完,開門出來的時候,丁長盛來找他,說是到處都找不到丁磧,我一聽,心說這兇手挺囂張啊,難道又下手了?我就停了一下。」

  「就在這個時候,我聽到薑孝廣問丁長盛,船到了嗎?」

  易颯沒聽明白:「什麼叫『船到了嗎』?」

  「對啊,就是說啊,」易雲巧的眸子裡滿是這個年紀特有的精明和老辣,「他只說了這幾個字,忽然看到我還沒走,立刻岔開話題,關心丁磧去了。」

  「你說,咱們不就坐這一艘船嗎,而且已經定錨了,能『到』哪去?還有別的船嗎?要說是那些放出去找人的橡皮艇,不是早回來了嗎?」

  易颯嗯了一聲:她屋裡藏著宗杭,惦記著要從他口中問出陳禿的事,易雲巧偏又沒完沒了。

  她有點心不在焉:「所以呢?」

  「颯颯,你是不是沒腦子?」

  要不是門縫兒不夠寬,易雲巧真想一指頭戳她腦門上:「就你這樣的,還水鬼呢,跟你姐姐一個德性,她是光臉蛋漂亮,沒腦子;你是看著伶俐,也沒腦子。」

  「薑孝廣問的是『船到了嗎』,不是『船來了嗎』、『船回了嗎』,這說明了什麼?你揣摩一下!」

  她大概也看不上易颯的揣摩能力,馬上迫不及待揭曉:「說明很可能有另一個地點、另一條船!姓丁的知道,姓薑的也知道,唯獨我們姓易的不知道!」

  「你再聯想一下,他跟我說開金湯延期了,讓我們這兩天就走,結果居然還有另一條船!他是不是想撇開了我們,自己去開金湯?三江源那事,死的大部分都是易家人,咱們本來就人少,地偏,還元氣大傷,那兩家離得近,勾搭到一起那是分分鐘的事!」

  「還有,薑駿的死,蹊不蹊蹺?他故意拿這個來遣散我們,就是認定了人命大過天,我們會給面子……」

  這編劇的苗子,居然當了水鬼,也是夠浪費的,易颯哭笑不得:「雲巧姑姑,姜駿是姜叔叔的親生兒子,獨苗!姜叔叔為了私吞金湯,把親兒子給弄死了,你是這意思?」

  易雲巧一時語塞,又不肯認輸:「那,萬一死的是假薑駿呢,替身?」

  易颯說:「在橡皮艇上,姜叔確認之後,我也看了小姜哥哥的屍體了,我敢跟你保證,就是他,不是化妝的或者體型相似仿冒的,而且,姜叔缺這個錢嗎,他會怕我們分一杯羹嗎?12.3就是我們開金湯,我們也得分給他的。」

  易雲巧沒詞了。

  但她不願意承認自己被說服了,離開的時候,猶在念念有詞:「總之,我還是覺得……有問題……」

  關上門,易颯大致捋了一遍易雲巧的話。

  那句「船到了嗎」的確讓人費解,但事有輕重緩急,她現在有更關心的事。

  她看宗杭:「你歇好了嗎?」

  算是吧,宗杭點頭:沒疼痛感了,他從腕根到指梢,都已經麻得差不多了,沒知覺。

  「在浮村的那天,是陳禾幾送你走的嗎?」

  宗杭搖頭:「不是。」

  想了想又補充:「丁磧叫醒我的,說計畫有變,拿了個編織袋裝著我,拎出去的,我從頭到尾,都沒看見那個陳先生。」

  「然後呢,開船走的?大船嗎?」

  宗杭回想了一下:「是大船,但是一開始很慢,沒聲音,像是慢慢撐出去的,過了好長一段,才聽到機器響,然後船速就快了。」

  這跟自己的推測幾乎完全契合,易颯心跳得有點快:「再然後呢?」

  「開了很長時間,忽然停下了,我以為到地方了,但他又把我拎到了一條小船上,他之前吩咐過我別動、別出聲,所以我一直縮在袋子裡,沒敢看。」

  「那總能聽到吧?有什麼動靜沒有?」

  確實有,宗杭點頭。

  對那一段,他也始終雲裡霧裡:「我聽到開船,船速很快,水花聲很大,最後好像開到岸上了,因為聲響又鈍又沉的,接著又有光,像火燒一樣,編織袋不算厚,那種光的明暗很明顯。」

  媽的,還真對上了,丁磧居然還真敢!

  易颯氣得太陽穴突突的,彎腰在行李包中一通亂翻,拿出一個老銀的扁煙盒打開,從碼得整整齊齊的木煙枝中撿了一根點上,借著這吞吐慢慢做深呼吸。

  19號就快到了,很忌動氣。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抬眸看宗杭:「那後來呢?他拿你怎麼樣了?」

  「我一直以為陳禿把你送出去了,覺得不會出什麼事,也就沒再問過。直到一個月之後,在暹粒遇到龍宋,又看到你家裡的尋人啟事……」

  「你這麼戀家的人,怎麼會不跟家裡頭聯繫呢?還有,你為什麼會在這條船上裝廚工?還跟丁磧大打出手?」

  感覺這裡頭必然也有一個故事,複雜程度,大概不輸陳禿的死。

  沒想到的是,這個時候,宗杭反成了鋸嘴葫蘆。

  他臉色白一陣紅一陣的,不敢跟她對視,頓了頓低聲說:「我能不能不說啊?不是很方便說。」

  易颯說:「行啊,誰還沒有個小秘密。」

  宗杭感激地看她,誰知她緊接著就向門口指了指:「那你走吧。」

  宗杭一愣:「去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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