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尾魚 > 三線輪回 | 上頁 下頁
八一


  宗杭這種,一看就沒什麼鍛煉的普通人,身材也不算壯實,居然能跟他鬥個平力。

  丁磧心念急轉,只求速戰速決,瞬間撤手,五指如蛇形,滑入宗杭指間。

  宗杭還沒反應過來,丁磧突然手指勾起,控住他的手指,向著反方向用力一拗。

  指骨折斷的聲響,也不知兩下還是三下,宗杭痛得幾乎昏了過去,丁磧抓住這片刻間隙,猛然將他身子翻轉,胳膊紐起,抽了皮帶打繞扣住,這才起身,四下看了看,解了一麻袋的紅薯倒空,拿捆繩縛住他腳踝,隨手拈了塊抹布塞進他嘴裡,這才把他裝進麻袋裡。

  紮口前,他低頭看宗杭。

  宗杭怕是痛出了眼淚,眼線花得一塌糊塗,胸口起伏得厲害,眼神錐子樣盯他。

  丁磧笑起來,說:「你很有意思,我得研究一下。」

  他紮上袋口,動作很利索地清理了一下現場,確信沒什麼異樣之後,把麻袋拎拖到門口。

  門打開,沒急著出去,避在門後往走廊裡看了看。

  很好,靜悄悄,也黑洞洞的。

  丁磧籲了口氣,低頭把麻袋往外拖。

  就在這個時候,易颯忽然從廊頂上倒掛下來,雙拳緊握,如同持泵電擊,分別向著他左右太陽穴砸了下去。

  丁磧猝不及防,眼前一陣迷糊,身子左右晃了晃,居然撐著沒倒,易颯想也不想,立馬又補上一記。

  這一次,鐵打的人也撐不住了,丁磧目光發直,終於倒了下去。

  宗杭痛得渾身冒虛汗,眼前一陣灰一陣白的,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知道丁磧忽然停下,再然後,袋口被打開了。

  他茫然抬眼,眼前的灰白裡又雜進了燈的光暈。

  他聽到易颯的聲音:「宗杭?」

  是易颯嗎?宗杭使勁眨著眼睛,想看清她。

  看不清楚,只有輪廓,還是重影。

  她湊近前來,拽掉他嘴裡的抹布,然後伸手擰起他臉上一塊肉,還晃了晃。

  宗杭只小時候,被童虹的那些閨蜜們這麼擰過,她們說,他三四歲的時候,腮幫子上都是肉,胖嘟嘟的,捏了手感好,而且他每次被捏,都像受了驚嚇的小鹿,眼睛瞪老大。

  宗杭瞪大眼睛,不知道易颯想幹什麼。

  過了會,易颯鬆開手,搓著拇指和食指上那些膏粉,喃喃了句:「畫的疤,你也是……挺有想法。」

  §第二卷 長江·金湯譜 第十一章

  宗杭穿著丁磧的褲子,隔著幾步遠,跟在易颯的後面。

  她交代的:工服脫掉,穿這個進客艙,怕別人記不住你嗎?別跟得太近,自然一點,這船上幾百號人,很多人互相都不認識的。

  宗杭儘量裝得自然,但每逢有人走近,還是會不自覺地低頭,或者假裝拿手理頭髮:受傷的那只手腕上纏著個塑膠袋,裡頭兜了串葡萄,這樣一遮,拗折的手指就不是那麼顯眼了。

  上了頂層,轉過兩個彎,前頭的易颯忽然停下,垂在身側的手往後撇了撇。

  這是前頭「路況」不太理想,宗杭趕緊低頭,另一隻手伸進塑膠袋裡,裝著翻檢葡萄。

  易颯看走廊裡貼的客船旅遊宣傳頁,居然有個段落標題是「走近鄱陽湖,神秘的東方百慕大」。

  她一心二用,眼角餘光往那頭溜了幾次之後,終於等到時機,急回頭催他:「快快快!」

  她用跑的,宗杭也一溜小跑跟上。

  到門口時,易颯已經在擰轉鑰匙了,就在這個時候,身後那扇門的門扣哢噠一聲。

  易颯反應極快,一把抓住宗杭的後背心,把他搡進門去,然後握著門把手轉身,胳膊拗在背後,笑得極乖巧:「雲巧姑姑。」

  她對面,住的是易家的另一個水鬼,易雲巧。

  她是不慌不亂,易雲巧卻有點猝不及防,「哎呦」一聲,拿手直撫胸口:「颯颯,你要嚇死我啊。」

  易颯心說:不知道誰嚇誰呢。

  易雲巧個子不高,樣貌也稀疏平常,就是個大眾長相的老阿姨,不過走在路上,回頭率向來很高:因為她特別熱衷於拿塑膠捲髮器卷頭髮,而且,大概是覺得那些花花綠綠的捲髮器很好看,經常不拆。

  現在也是,劉海上卷了一個,顫巍巍的。

  易颯從前叫她「巧姑」,易雲巧嫌難聽,說聽上去像古代劇裡的丫頭名字,硬逼著她改成了「雲巧姑姑」。

  這大半夜的,大多數人都已經睡下了……

  易颯奇怪:「雲巧姑姑,你出去啊?」

  易雲巧說:「我去朝薑家那邊打聽一下,這金湯還開不開了……」

  說到這,左右看了看,也知道被人聽去了不好:「過幾天,我有個大侄子結婚,我是主婚呢……」

  易颯哭笑不得,走近兩步,壓低聲音:「姜叔那出了這麼大的事,你這樣不好吧?」

  易雲巧白她:「我這歲數了,這點禮貌不知道?在他面前,我當然會表現得很沉痛的,只不過是人都知道,肯定是開不成了——薑駿出了事,按理應該是薑孝廣頂上,但一來這種狀況沒出現過,他腦子裡能不能出金湯圖都懸;二來兒子死了,做老子的多難受啊,白髮人送黑髮人,至少緩上三五個月吧?你還攛掇他去開金湯,不地道。」

  「所以不如早散,我們忙我們的,薑家忙發喪,等這些糟心事兒都過去了,再合計重開的事兒。」

  易雲巧有點一根筋的脾性,易颯知道勸不了:「那你小心點啊,小姜哥哥的事,都猜是人為,兇手說不定現在就在船上呢。」

  進到屋裡,看到宗杭還站著:大概她剛搡他那一下子,搡到哪,他也就站到哪了,也不知道先找個地方坐下。

  本來想先開問,看他暈了妝的熊貓眼和拗折的手指,覺得好笑又可憐。

  易颯指洗手間:「你先去洗把臉。」

  洗手間挺小,宗杭只一隻手洗,又慢又吃力,洗到中途,易颯進來,就著水龍頭洗冰棍枝,宗杭趕緊給她騰地方,無意間瞥到她低頭,頭髮向頸側滑落,露出後頸那一塊——以她頭髮的長度,又不愛紮,那一塊曬不到,比別處都要更白皙,細碎的絨毛發間,有一顆小小的痣,可愛極了。

  以易颯給人的感覺,即便故意笑得乖巧,也輪不上用「可愛」去形容,宗杭覺得新奇,覺得她頭髮總蓋著的這一處,斂藏著某種特別溫暖的秘密,被自己給發現了。

  頸部線條也很柔,細膩溫軟地滑進後領,也牽引著他的目光……

  宗杭忽然警醒:他在看什麼呢?這眼珠子,卑劣!太卑劣了!

  正面如火燒,易颯催他:「趕緊的,磨蹭什麼呢。」

  又指洗手的香皂:「拿肥皂搓!你這化妝品,爛歸爛,防水還挺好。」

  宗杭洗了個乾淨出來。

  易颯坐在床上,手邊攤了剪刀紗布和疊好的毛巾,冰棍枝被她剪短了,正拿指甲鉗上的挫塊把斷口磨圓。

  她向宗杭示意了一下身側:「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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