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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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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長江·金湯譜 第十章 大廚房的好處在於半成品多,很多醬醃熟食,湯骨都是熬好了備用的,很少需要現切現做。 宗杭什麼都想給她推薦:「你想吃什麼?這裡有排骨,還有魚,醬牛肉也不錯,還有海蜇,涼菜……」 易颯沒胃口。 她其實就是單純的餓,出了這麼大的事,勞心勞力,肚裡空空,想找點東西來填——但那些油的醬的口味重的,想想就反胃。 她說:「就下碗掛麵吧,放幾片菜葉子,可以了。」 廚房有小灶頭,面和菜都熟得快,開水倒進鍋裡,一滾火,就差不多了——宗杭覺得太簡單了,一邊把灶頭打開,一邊還極力向她推薦:「我給你撈塊湯骨進去吧,要不然打個雞蛋?還有鹹菜,我給你盛兩小碟?」 易颯本來心情就不好,再加上薑駿出事,腦子裡亂作一團,這眼線男還母雞抱窩般在耳邊叨叨個不停,她一下子火了:「不要!不要!水、掛麵、菜葉子!別的都不要!」 火頭起來了,突突的。 宗杭囁嚅著:「那……鹽也不要?」 易颯沉著一張臉。 剛氣大發了,忘記鹽這回事了,但話已經撂出去了…… 她硬邦邦地說:「鹽也不要。」 那這面就太容易了,宗杭不吭聲了,默默煮好了面,裝了碗端到檯子上,放好筷子,拖了張凳子過來,做了個「你請」的手勢,又坐回角落裡削土豆去了。 易颯剛剛真是挺凶的。 也怪自己,怎麼那麼多話呢。 還有,今天是17號,他記得,她每個月19號之前那幾天,心情都會日漸煩躁,那個包租突突車的柬埔寨人,還專門畫過一個波峰波谷圖,他怎麼就給忘了呢…… 易颯拿筷子裹面,一點油星子都沒有的清湯裡飄兩片菜葉子,確實很符合她的要求。 她看了宗杭一眼。 她從小就討厭那種給她獻殷勤的人,大概是長得好看,這種來自異性的示好從來就沒斷過,各類套路也見得生理性厭倦:言語撩撥耍帥的,給你點好吃好玩的就動手動腳的,欲擒故縱迂回政策的…… 這眼線男,中午那句「鳳梨甜」就給她留下挺莫名的印象了,吃個面也要發揮那麼多,殷勤太過,讓她覺得動機不純。 但怪就怪在,吼了他之後,他那副小心翼翼唯恐打擾的樣子,又怪可憐的。 易颯有點心軟。 不過道歉是不可能的,她從來沒給誰道過歉,小時候,耳朵都快被易蕭擰掉了,也只曉得哭,從沒服過軟。 她說:「哎,我給你提個建議啊……」 是跟自己說話嗎?宗杭心裡一突,趕緊放下手裡的活,頭一抬,表情又虔誠又認真。 易颯示意了一下自己臉頰:「你臉上,這麼大破相……」 「就別畫眼線這種烏七八糟的玩意了,說難聽點,別人會覺得你醜人多作怪,你又是做廚工的,儘量清爽點好。」 宗杭使勁點頭:「那我以後不畫了。」 易颯沒話說了,低下頭繼續吃面。 還有很多事要忙,陳禿的事、薑駿的事、開金湯也多半要延期…… 沒放鹽好像也沒什麼影響,反正食不知味,易颯三兩口吃完,把碗推開:「要錢的話,就記大賬上,這碗……」 宗杭忙不迭過來:「沒事沒事,我洗就行了。」 那行吧。 易颯說:「走了啊。」 開門出去時,覺得這小師傅挺有意思的,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宗杭正巴巴目送她,忽然見她回頭,有點手足無措,第一反應就是向她揮手:「再見,再見啊。」 易颯一路走回房間。 那個後廚的小師傅,給她一種很熟悉的感覺,是像誰呢…… 她掏出鑰匙開門。 屋裡很靜,出事之後,連帶的這船都沉默了,窗戶半開,窗簾被風吹地飄進又飄出。 易颯倚在門背上,有點茫然。 薑駿的死,她談不上多傷感,畢竟那些熱情的客套,都是她裝出來的。 她其實不喜歡他。 那一年,三姓齊聚三江源,為了找那個傳說中「毛線團都放不到底」的洞。 他們把廣袤的源頭水域劃分成三大片,一姓負責搜找一處,每一姓水鬼領頭,互相間以無線電聯繫。 易家人少,水鬼也少,只易蕭和易雲巧兩個女人,易雲巧跟易九戈一個輩分,不過小十幾歲,正懷胎待產,就沒有來。 為了平衡人手,不少丁家和薑家的人加入了易家的車隊,薑駿藉口幫忙,也嚷嚷著要加入——薑孝廣看出他是想找機會跟易蕭相處,哈哈一笑,也就同意了。 薑駿要是不來就好了。 他不來,說不定就不會發現那個洞。 就不會帶著易蕭和易九戈他們去找。 按規矩,易家人下了洞,薑駿算外姓,沒下,守著無線電,跟薑孝廣他們聯繫。 然後就出事了。 具體出了什麼事,至今沒人能說清楚。 三姓內部傳了好幾個版本。 有說是突然地震,洞塌了的; 有說是遇到不明生物,被團滅的; 還有說像水裡炸囦一樣,地下忽然炸開的。 易颯覺得最後一條可信度較高,因為據最早趕到現場的丁長盛說,薑駿坐的車子被掀翻扭曲,人也昏死過去。 還因為她僅存的印象裡,當時是有東西從天而降,重重落在車頂,把頂蓋都砸凹了,然後車窗外探下一隻手骨,像是剝去了血肉。 也許是人被炸飛,皮肉都被炸沒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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