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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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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壓力!我真心誠意的,一顆心真的不行不行的!」 看到他急的抓耳撓腮樣,還「不行不行的」,木代噗的一聲笑出來。 羅韌說:「既然這樣,酒沒白買,碰個杯吧。」 曹嚴華伸長脖子看:酒?什麼酒? 木代站起身,揭開手邊鋥亮的大罩蓋,原本以為,裡頭蓋的是羹湯,揭開了才發現,是酒罈子的瀘州老窖,泥封口,小麻繩綁了紅蓋布,邊上一溜敞口淺腹的仿古酒碗。 羅韌揭了蓋子,一碗碗的斟上,每個人都拿了,清冽的酒液在碗裡蕩著,勁辣的酒氣晃在鼻端,炎紅砂雙手端了,兩頰直發燙,心裡頭鼓著一股子勁兒,有點激動。 覺得像桃園結義、歃血為盟、同生共死,仰頭喝光了還要把碗摔碎在地上,踩著混了酒水的碎片往前走,一身的膽氣豪氣,背水一戰。 羅韌像是看出她心思,咳嗽了兩聲,說:「碗是朝酒店借的,還要還回去。」 炎紅砂趕緊端穩了。 碰完了杯,不約而同,都沒有立刻喝,一萬三看羅韌:「不說兩句嗎。」 羅韌笑:「大家都說兩句吧,想到什麼說什麼。」 炎紅砂搶著先來:「我先說。」 「希望羅韌的法子是對的,後續進行的順順利利,大家都平平安安,長命百歲。」 說完了,仰著頭,咕嚕咕嚕,一口氣全喝了,一股子辣勁燒進胃裡,又返到臉上,兩頰酡紅。 曹嚴華說:「紅砂妹妹豪氣,不愧是世家出來的。」 世家?是指他們炎家世代采寶嗎?雖然叔叔橫死,爺爺炎老頭又做過那麼不光彩的事,但忽然被誇,還是覺得脊樑骨一挺,有點驕傲,沒給家裡丟臉。 一萬三第二個發言:「二火都把話給說完了,我要求不多,活著,平安,不損胳膊不損腿,還有……」 他想了想,忽然覺得所有的「還有」都挺虛的:「就這樣吧,幹了。」 一仰頭,也喝了,他素來喝調過的洋酒,從來喝不慣白的,但也怪,這一次,酒線一路燒下去,像是一路衝開毛孔,辣的痛快,熱的舒爽。 曹嚴華憋了半天,不幹了:「小羅哥,誰先說誰占巧,不就圖個平安嗎,說不出別的花了。」 羅韌笑起來,酒碗端到唇邊,說:「那就不多廢話,平安。」 木代也在心裡默念:「平安。」 平安才有命,有命才有日子,有日子才有生活,那種她嚮往的生活,比如……在超市里,她推著購物車,而他,伸手取下她夠不著的柴米油鹽。 決定了,就著手開始。 函谷關、鳳子嶺,到底是有特殊意義的地方,鳳子嶺本身的地勢,就像一個大的鳳凰鸞扣,穩妥起見,也許在那裡,更適合進行最後的封印。 考慮再三,開車回去的話,一來一回,徒耗時間。 羅韌給神棍打電話,通知他可以出發,中途取道麗江,把六根凶簡帶來通縣,最好別做什麼轉移,連魚缸帶水一鍋端,先量尺寸,讓玻璃師傅做個蓋,罩好之後外頭用皮縛拉條綁緊,裝箱,箱子和魚缸之間,放置大量塑膠氣泡薄膜和泡沫板。 同一時間,木代也聯繫了鄭明山——他在各地都有交情很鐵的朋友,能不能安排車,從有霧接上神棍到麗江,帶上「貨」之後,一路來通縣,價錢上,只要不離譜,都能接受。 鄭明山回答:「錢都小事,不過一輛車跑全程,人累,車也廢,我倒可以多聯繫幾個沿途的朋友,一人負責送一段,跟跑接力賽一個道理。」 這樣更好,至多兩天就能趕到。 鄭明山沒問她為什麼,只要了神棍的號碼,方便當地的朋友聯繫了去接,掛電話的時候,提醒她:「師父的墓地已經擇好了,我這幾天會回去,把師父的骨灰請過來。下葬會等你一起,你那裡完事了之後記得跟我聯繫。」 木代的眼眶微濕:「大師兄這些天一直在保定嗎?」 「是。師父這麼想回到這裡,我猜,保定可能是她出生的地方。我在這裡待了不少日子,有一次,路過一個街口,有個老人家跟我說,那裡,原先是個大十字路口,早些年,真有個酒坊,上百年了,傳了好幾代,賣最烈的燒刀子,日本人佔領的時候,被燒了。」 「能打聽到跟師父有關的事嗎?」 「我也是這個想法,一直打聽,但是這麼多年了,人事變化太大,沒什麼頭緒,能記住師父的,也許只有我們了。」 掛了電話,木代握了手機,在窗邊怔怔站了好久。 通縣的山多,青灰色的山線,屹立了得有成千上萬年吧,比人、朝代、建築都要長久,現在的群山合圍下,是新興的城市,那麼多舊的年代,老的頭緒,曾經鮮活的人和事,都被遮蓋掉了,日子久了,就再沒人記得了。 鬼使神差的,木代撥了萬烽火的電話。 說:「我想打聽個人。」 萬烽火永遠的公事公辦:「要錢的。」 她點頭:「我給,真給,只要活著,一定給。如果你收的多,我一時付不出,能分期付款嗎?」 也許是語氣特別誠懇,萬烽火居然沒嫌棄,也沒抬杠:「打聽誰?」 「我師父,梅花九娘。」 「有霧鎮,觀四牌樓的梅花九娘?」 木代緊張的一顆心砰砰跳:「你早就知道了?你知道我師父?」 萬烽火解釋:「之前,神棍讓我打聽過一個叫觀四牌樓的地方,我從那開始知道你師父的。你自己的師父,你打聽什麼?」 木代說:「師父死了,我想知道多一點師父早些年的事。」 這樣啊,萬烽火覺得小姑娘尊師重道,怪有人情味的,於是也給了個挺有人情味的答覆:「那給你打八折。」 當天晚上,神棍已經到了麗江,打電話來說魚缸尺寸量好了,玻璃店的師父正連夜趕制,沒大意外的話,第二天一早就能出發。 羅韌叮囑他:「你什麼都不用管,就押貨,盯箱就行。」 神棍回答:「說的跟我會管別的事似的。」 又說:「聘婷是你的妹妹嗎?你跟她的關係是不是不好啊,她問我你在忙什麼,我說,你自己問他唄,她搖了搖頭,就走了。」 羅韌愣了一下。 他想起很多小時候的事,想起剛到羅文淼家的時候,聘婷抱了木頭的紅纓大刀,跟他說:「小刀哥哥,爸爸說有壞人要害你。你別害怕,我有刀,壞人來了,我就砍他。」 放下電話之後,他跟曹嚴華他們說了句:「咱們抱最大的希望,也得做最壞的準備。」 曹嚴華沒聽懂:「什麼意思?」 「萬一回不來,有沒有人要告別,有沒有人要交代?」 一句話,說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木代回到房裡,盤腿坐在床上,給霍子紅打電話。 接通了,那頭很吵,酒吧一貫的調調,霍子紅說:「你等一下。」 木代靜靜聽那頭傳來的聲音變化,音樂聲、吵聲漸隱,蹬蹬蹬上樓梯的聲音,關門聲,然後,就清靜了。 紅姨大概是回到房裡了。 說她:「女大不中留,傷還沒好全,就跟著羅小刀跑了。」 霍子紅也算見過世面,只想起來提兩句,並不是真的嘮叨,這大半年木代幾乎不著家,她也並不追根究底的多問,這一點上,木代挺感謝她。 「紅姨,一個人在家,悶嗎?」 「怎麼會悶,酒吧裡人來人往的,不知道多熱鬧。」 那種熱鬧像水,流來又流往,到底不是寒暑常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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