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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四


  羅韌客氣地塞了一百塊給丁大媽:「不好意思,沒地兒吃飯,大媽能不能幫忙張羅一下,這是菜錢,不夠再補。」

  又說:「慢慢準備,不著急,這裡挺有意思,還想跟大爺聊聊。」

  支走了丁大媽,羅韌不動聲色在炕上坐下,低下頭湊近餐碟聞了聞,誇了句:「大媽手藝不錯。」

  那一頭,一萬三關門、落閂,木代關窗、拉簾,做的都挺溜。

  五雙眼睛,只看他一個人,丁老九慌的哆嗦:「你……你們這是……」

  「打聽個人,張光華,記得嗎?」

  丁老九哆嗦了一下,說:「不認識。」

  羅韌笑笑,不緊不慢拿起筷子,掉轉了,用筷頭夾了塊豆腐,慢慢嚼了。

  自家的小水磨豆腐,味道不錯。

  問:「那這山裡,有過什麼……不對勁的狗嗎?」

  「沒……沒見過……」

  羅韌笑起來,筷子一撂,拔出匕首,啪一下扔在小炕桌上。

  丁老九哆嗦的更厲害了,舌頭一直打結:「我……我……」

  他不經嚇,羅韌這頭還沒怎麼亮手段,他忽然就崩潰了。

  帶著哭音說:「真不是我,當年……當年我也不知道……」

  他絮絮叨叨,語無倫次,帶著哭音,嚇到語不成句。

  說,那是好多年前,自己還不算老,帶著個外地來的客人進山,那人說自己叫張光華,老家是落馬湖,過來交流學習的。

  起先,一切都正常,一路走,一路介紹,插科打諢,有說有笑。

  後來,坐下來休息,那地兒,離著那棵側柏不遠。

  休息到一半,聽到身後的林子裡窸窸窣窣的,回頭看,是個憧憧的影子,張光華嚇了一跳,以為是狼,丁老九認了會,說沒事,是狗。

  現在想起來,那條狗很奇怪,動作很慢,皮毛有點泛白,像是很久沒見過太陽,眼珠子盯著他們看,並不怕人。

  張光華拿肘碰了碰丁老九,說,哎,聽說……狗肉挺香的。

  羅韌覺得心頭一陣惡寒,問他:「你們把那狗……吃了?」

  丁老九叫:「不是,不是。」

  「我一直幫客人開野葷的,山裡的東西,我覺得吃了沒什麼,加上貪便宜,覺得肯定是走丟的家狗,周圍又沒別人……」

  於是,同張光華兩個合力,一人執棍一人拿石頭砸,把那個狗給砸死了。

  但是,開膛的時候,兩個人都嚇傻了。

  §第七卷 第21章

  這麼多年過去了,想起當時的情景,丁老九還是不寒而慄。

  「不知道那是什麼,」他乾咽著唾沫,不安地看向拉緊的窗戶,似乎擔心有什麼怪異的東西下一秒就會破窗而入,「不像狗,反而像……人,不不不,肯定不是人,是狗成了精……」

  他壓低聲音,為自己辯解:「肯定是成了精,人家說,活了好幾百年的畜生,骨頭啊,內臟啊,都會慢慢朝人的樣子變,等外形也像人了,那就是修成精了……」

  越說越沒邊了,羅韌臉色一沉:「說重點,然後呢?」

  丁老九陪著笑:「小……小哥,你想,我們當時嚇也嚇死了,哪還敢有什麼其它念頭啊,又怕被人撞見了撇不清楚,趕緊拾掇拾掇埋了,就……就埋在當初那個張同志刻字的樹下頭……」

  那棵樹下?

  原來僅僅在幾個小時之前,他們距離那只認字犬的墳塚如此之近嗎?

  似乎是有點頭緒了,但又好像更加理不出個所以然了。

  丁老九自覺已經交代的清楚,待要長籲一口氣,忽然發現羅韌的目光錐子樣盯著他,登時又膽寒起來。

  他從未跟任何人提起這件事,那以後,雖說不至於每天夜不能寐,但是隔個一年半載的,總會禁不住想起來。

  越想越怕,成了精他怕,是個人他更怕,又怕那怪異的玩意在深山裡是不是有老巢,裡頭還有等著報仇的孝子賢孫——所以後來帶人進山,哪怕遊客再要求,他也不朝裡走了,要麼說山裡有野獸,不安全,要麼說自己腿腳不好,走不動。

  萬萬沒想到,都二十多年了,忽然有人提起這茬了,難道……

  腦子裡驀地閃過一個荒唐念頭,丁老九頭皮發炸,尖叫一聲往後就縮,說:「你們是不是……修成了人了……」

  他渾身打顫,膝蓋發軟,自己也不知道在念叨什麼,依稀記得有幾句。

  ——冤有頭債有主,要找找那個姓張的。

  ——我真什麼都沒幹,吃狗肉也是他想吃,我才幫忙的……

  羅韌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一時間啼笑皆非,曹嚴華沒好氣:「大爺,沒事多讀點書,我們哪兒長的像成精的了?」

  怎麼,不是嗎?

  那就好那就好,丁老九不安的訕笑著,慢慢平復下來。

  也不能怪他,他年紀大,大字不識幾個,又長年守著深山,詭異的故事在他腦子裡紮的根遠比什麼科學要深。

  看來有些人是不經嚇的,下的料一猛就容易傻——羅韌想了想,換了個相對溫和的語氣:「大爺,麻煩你想一想,這件事發生的時候,或者之前之後,有什麼看著不對的地方嗎?」

  不對的地方?啥叫不對啊,丁老九眼神勾勾的,有點對眼。

  羅韌耐著性子:「就是看著挺怪,又說不清原因。」

  丁老九皺著眉頭,努力回想著什麼,就在羅韌他們等的幾乎不抱什麼希望的時候,他忽然遲疑著說了句:「有一個……不知道是還是不是。」

  「最後埋狗的時候,那狗的身上,一條條的,就像那種拿大膠帶貼它身上,然後往外一撕,皮毛都沒了的感覺。可是,我也不記得它是來的時候就這樣,還是死了之後變那樣的……」

  羅韌心跳的厲害:「幾道?那一條條的,有幾道?」

  「五六道……六七道吧?有些是交錯在一起的,我就那麼帶眼一看,也沒數明白。」

  回到車上,一時間都沒走的心思,兜售的村民們眼見有機會,又三三兩兩圍攏過來,曹嚴華身子探出車窗,跟其中一個人說了幾句,那人飛跑著回去,再來的時候,右手一兜洗乾淨的蘋果,左手一兜灶膛裡剛燒出來的玉米。

  燒玉米是真香,雖然拿著燙手,木代噓著氣剝葉兒,一口咬下去,嘴唇、嘴角、兩腮,乃至鼻尖都黑了。

  不過,誰也不比她好多少。

  邊吃邊聊,好像早就成了習慣,多麼兇險的事,都能拿來下飯。

  鳳子嶺,三重山頭,首尾相銜,山頭等高的情形不大可能,所以,整體的佈局,應該像一個錯開的、巨大的鳳凰鸞扣。

  這地勢,是精心選就的。

  認字犬離開壟鎮之後,為了找一個隱蔽的歸老之處,選擇了鳳子嶺。

  在這裡,機緣巧合,打開了上一輪被封印的凶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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