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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三


  羅韌笑了笑,臉色如常:「沒什麼,你繼續說。」

  他示意大家跟上,仔細聽。

  「最高的那個山頭啊,得有兩千米。這個點兒,夏秋之交,別的城市或許還挺熱,這裡的山頭上,保不准就會飄雪啦。」

  「還有一個說法,說是因為呢,鳳子嶺山裡的雉雞特別多,真的,從前確實特別多,早些年,我們帶獵槍,進山守一夜,能打一百多隻出來……」

  「現在國家不讓了,當然了,雉雞也少了,而且,山裡是有野獸的,什麼黑熊啊,野豬啊,狼啊,不常見,幾年難得見一趟,但是說不準,所以我們都再三提醒遊客注意安全,不要往山裡去……」

  說話間,那個萬壽石就到了。

  敦敦實實一大塊,恰在進山的隘口,老實說,真沒看出來像「壽」字,羅韌並不關心這塊石頭,目光長久地投注在進山的那條路上。

  碑文裡說,有獵戶在山裡,萬壽石附近,曾經看見過那條認字犬。

  這萬壽石還是太靠近村子了,以那只認字犬的秉性,應該會藏的更深些。

  他招呼幾個人繼續。

  但丁老頭卻不跟了,狡黠地打著哈哈:「幾位,二十塊錢就到這裡,再往裡頭,要加錢了。」

  羅韌不動聲色:「裡頭還有什麼可玩的嗎?」

  「那多了,」丁老頭洋洋得意,「我說過,我打小進山的,帶過不少客人……」

  說到這,壓低聲音:「有時候,還打點野味什麼的,幫客人開開山葷。」

  羅韌想了想,又給了他五十:「一路走,一路講,肚子裡有什麼貨,都往外掏。」

  丁老九喜不自禁:「好嘞。」

  可再接下來講的,就真的只是尋常了,哪塊石頭怪形怪狀,看起來像男女親熱,哪棵樹曾經被雷攔腰劈斷,來年卻在斷口處冒了新芽,曾經哪個客人在哪塊崖石山脫了個精光照相……

  說著說著,忽然指著一棵樹大叫:「這,這!」

  「這個,叫側柏,能活好久,長的真快,早些年的時候,我帶客人來玩,他還在樹上刻了字呢……」

  丁老九仰頭朝上看:「嗖嗖就長上去了啊,真高。」

  是高,那樹得有十來米。

  聽來聽去,不是石頭就是樹,一萬三有點不耐煩,問他:「丁大爺,這山裡有狗嗎?」

  不知道為什麼,木代總覺得,那個丁老九,好像瑟縮了一下。

  但他很快滿臉堆笑:「哪來的狗啊,狼倒是有。狗的話也是家狗,看家護院的,誰還准它往山裡跑啊。」

  再往前走了一小截,丁老九就不走了,加錢也不走了。

  陪著笑,揉著膝蓋,說:「越往裡越難走了,我老漢不比你們年輕人,走多了累,吃不消,我這就回去了,回去了呵呵……」

  炎紅砂不高興,看著丁老九的背影嘀咕說,這七十塊錢賺的可真容易呢。

  一時間,幾個人沒了計較。

  這鳳子嶺太大了,又像前兩天「掃墓」一樣掃山嗎?那得費多少時間啊,而且,找的是什麼呢?認字犬嗎?它早死了吧,這麼多年,形消骨化,根本找不著吧。

  一萬三心裡一動:「羅韌,你說……第七根凶簡,會不會在那條認字犬身上?」

  越想越覺得可能,看向山周圍時,後背有點發涼,聲音也隨之壓低:「我記得在四寨山裡的時候,那個幾乎死了的女人都能活過來……也許這第七根凶簡會續命呢,那只狗,從晚清一直活到現在,就在這山裡……」

  風吹過,不遠處那棵側柏樹上的葉子嘩嘩響,炎紅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曹嚴華也下意識往幾個人的圈子裡擠了擠,聲音有點打顫:「小……小羅哥,我……我看我們還是搞點裝備再進來,這狗比老蚌凶啊,這都活了上百年了,萬一被咬一口,夠嗆……」

  羅韌眉頭擰起。

  一萬三說的也不無道理,第七根的「藏」,用在這裡似乎也合適——有什麼能比「動物」藏在山林裡更隱蔽呢?掃山顯然不適合用在這裡,一是地方更大,二是他們人力少,三是,如果一萬三的猜測成立,對方是動的,那可比石碑墳堆什麼的難找多了。

  說不準這個時候,密植的林子裡,就有一雙眼睛在盯著他們看。

  是得有點趁手的裝備才行,羅韌點頭:「我們先出去,做點準備再進。」

  幾個人原路返回,才走了一小段,林子裡遠遠傳來雉雞的啼叫聲。

  曹解放一下子來了精神,昂著腦袋,撂出一聲響亮的「呵……哆……囉」。

  隱隱的,長長短短,似乎有回應,曹解放更來勁了,撲著小翅膀,氣鼓的足足,像是要跟人比誰叫的更好聽。

  幾個人都覺好笑,站在原地看曹解放鬥狠,木代無意間一抬頭,看到那棵高大的側柏。

  真高,十多米,陽光從疏漏的大葉子間漏下來,照的她睜不開眼。

  忽然起了玩鬧之心,說:「我上去看看。」

  她幾步奔到樹下,挽起袖子,靴底在地上踏了踏,然後猱身竄上。

  炎紅砂咯咯笑,說:「我也會。」

  仰了頭看木代,她速度可真快,樹身的摩擦力大,方便借力,比牆可好爬多了,一萬三仰頭看了會,說:「我也會。」

  曹嚴華不相信:「你會?」

  一萬三哼了一聲:「這就像坑蒙拐騙一樣,生存技能,我是會。」

  闔著只有自己不會?太丟人了,連三三兄都會呢。

  曹嚴華心裡一陣嫉妒。

  木代已經到頂了。

  那麼高,總覺得顫巍巍的,擔心,羅韌忍不住叫她:「木代,下來,慢慢下,小心點。」

  木代在上頭朝他做了個鬼臉,像是成心氣他,果真「慢慢下」,兩腿和雙臂一起夾住樹身,一點一點往下挪,像個樹袋熊。

  羅韌又好氣又好笑,走到樹底下,雙手做了個托舉的姿勢:「要不要跳下來?我接著你。」

  木代哼了一聲,說:「我男朋友讓我慢慢下。」

  羅韌苦笑,真是讓她氣的一點脾氣都沒有。

  只好一直看著她,她繼續往下,安穩的很,忽然間,似乎看到了什麼,好一會兒都沒動。

  羅韌正覺得奇怪,她驀然往下急撤,速度飛快,明知她不會摔到,落地時,羅韌還是趕緊托了她一把。

  她臉色蒼白,喘息的有些厲害,說:「那個……丁……丁老九……」

  羅韌說:「不急,你慢慢說,順氣。」

  他伸手輕輕撫她後背,不自覺抬頭看向高處。

  木代的聲音鎮定些了說:「丁老九說,帶過一個客人,客人在樹身上刻了字,樹長的很快,長的太高,字就高上去了,我看到了……」

  大家都圍過來,炎紅砂說:「木代,你幹嘛慌慌的,寫的什麼?很恐怖嗎?」

  木代有些恍惚:「上頭寫,張光華到此一遊。」

  張光華,這個名字,羅韌實在太熟悉了。

  木代的紅姨,霍子紅,原名李亞青,當年和已有妻室的張光華珠胎暗結,她的父親李教授動用關係,對張光華單位的領導施壓,單位一張批條下來,送了張光華去河南省、靈寶市,「交流學習」半年。

  名為交流,實則「坐冷板凳」,兄弟單位壓根沒地方用得上他,他每天應個卯、報個到,剩下的時間,就在附近亂晃、逛逛景點,看看風土人情。

  丁老九說,帶過好多外地人進山,對這裡再熟悉不過了,他記得這棵張光華刻字的樹,沒准,也記得張光華。

  羅韌長籲一口氣。

  「咱們得去找那個丁老九,聊一聊。」

  正是晌午時分,餐飯上炕,油煎豆腐回鍋肉,丁老九筷子剛舉起來,呼啦啦進來一群人。

  看著面熟,是那幾個他剛做完生意的遊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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