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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五


  根據丁老九最後的那條描述,認字犬身上出現的詭異的長條,羅韌覺得,七根凶簡,曾經同時都在認字犬的身上。

  曹嚴華瞠目結舌:「七根啊小羅哥,有一根上身都了不得,七根都來,它不得飛天啊。」

  一萬三想了想:「我的看法倒是和羅韌一致——你別忘了,最初凶簡附到人身上時,那個過程是很慢的。」

  倘若把凶簡當成人來看,再大再兇悍的魔頭,被鎮了幾百年、困了幾百年、餓了幾百年,甫一得脫,都不大可能會立刻翻江倒海的。

  它們可能手腳僵硬,驟然間竟不習慣脫縛,餓的老眼昏花四肢乏力,顫巍巍邁不動步子,需要恢復,需要汲取養料。

  認字犬是最好的補品,換句話說,任何能夠打開凶簡的人,都是命中註定的補品和因果。

  不知道互相廝磨了幾個寒暑,就在人跡罕至的鳳子嶺,不管是大雨滂沱的晨昏還是雪掩山頭的晝夜,外面的世界那麼鬧騰,這裡,看不見的凶簡,如同吸血的水蛭,附著在那條認字犬的身上,由貧瘠到飽滿,由僵硬遲滯到能靈活的舒展肢體。

  然後,到了該出山的時候了。

  為什麼身負七根凶簡的認字犬,反而讓什麼都不是的張光華和丁老九給打死了?

  羅韌說:「不是他們『能打死』,是凶簡願意促成這樣的狀況出現。」

  出山,意味著新一輪的佈局,從深山到人世,需要一個靈活的、不引人注目的載體。

  卸磨殺驢,凶簡要脫離、轉移,搭一輛順風車,開始新一輪的遊戲人間。

  炎紅砂驀地想到什麼:「那……它們都盯上了張光華,為什麼反而放過了丁老九?」

  羅韌已經吃完了,抽了張濕紙巾擦臉擦手,一張用完,準備再抽一張,木代突然把臉仰過來。

  自然而然,下意識就幫她擦了,她皮膚真好,紙巾的水意在皮膚上暫留,泛著微光,瑩潤到吹彈可破。

  另一邊,曹嚴華給出自己的意見:「也許跟丁老九是鳳子嶺人有關?凶簡應該極其憎惡這個地方吧。」

  一萬三覺得有理:「丁老九是常年不挪窩的,但張光華明顯是外人,有張光華做第一站,接下來的分流就容易了。」

  所以,陰差陽錯,鬼使神差,這一輪的凶簡,的的確確,始于張光華,不知道他在哪裡懵然間「被卸貨」的,也許是又一個人擠人的景點,也許是個熱鬧的集市,也許是不經意間的一次擦肩而過。

  一根深附於他,另外六根悄然的,漸次離開,像是濃墨,在大湖裡溶開。

  每一根都跋涉長路,初始的附身「相融」也許並不順利,彼此間的「聯絡」也並不及時,有反復、有偏差、有較早歸位的,也有突發狀況南轅北轍,但是沒關係,這些屬於可接受範圍內的波動。

  日復一日,點位漸成,與天上巨大的勺柄對應,忽然有一天,微弱的七星光芒閃耀在大陸的腹地之上。

  也許,傳說中青銅制的鳳凰鸞扣和最初老子用以引渡七道戾氣的木簡,就散落在這鳳子嶺裡。

  可是,在這麼大的三座山頭,去找這些小的東西,比找一條活的狗還要困難吧?

  回到酒店,瞪著那張還有幾個小時就會翻到「10」的倒計時牌卡,曹嚴華急的跳腳,跟一萬三討論可行的方法:登廣告招募更多的人來找行不行?懸賞行不行?

  念頭甚至打到炎紅砂身上:「紅砂妹妹,你爺爺不是會看『寶氣』嗎?要麼你也試試?青銅器也是寶啊,文物呢。」

  炎紅砂沒吭聲。

  一萬三心裡一動:「二火,你不是真會看吧?」

  炎紅砂說:「我肯定是不會看的,我爺爺根本沒訓練過我,你也知道,我練的是下寶井。但是……」

  但是,炎老頭會,而且,這畢生的經驗,世代相傳的,也不可能不留下來。

  炎紅砂變賣昆明的大宅以抵債務那一次,清掉了家裡所有的東西。

  以往,她是不在爺爺屋裡停留的,總覺得死氣沉沉,又有長年累月積下的中藥味,但就是那次,一個犄角一個旮旯的整理了炎老頭的屋子。

  也得見了炎家傳下來的,采寶手抄本。

  不是留給她的,是給叔叔炎九霄的,扉頁上甚至留了字,意思是炎家的子孫要謹守戒律,非親傳者不得翻看。

  可是多麼淒涼,爺爺死了,叔叔炎九霄也死了。

  炎紅砂歎了口氣,真的沒有翻看,這抄本,就此就留在身邊了。

  曹嚴華大喜:「哪呢?」

  炎紅砂努了努嘴,示意了一下自己沙發邊的行李包。

  這才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呢,一萬三咽了口唾沫:「那個……你們家不是采珠子下井的嗎?這種金銀銅鐵的也能看?」

  「采寶手抄本上,什麼寶貝都有。只是我爺爺特別擅長寶井這一系。」炎紅砂搞不明白他們為什麼這麼熱衷,「再說了,鳳凰鸞扣,也就是三塊青銅吧,那麼丁點,哪能有什麼寶氣啊。」

  曹嚴華和一萬三答的出奇一致。

  「死馬當成活馬醫唄。」

  「有不比沒有強啊。」

  兩人一起盯著炎紅砂,專等她示下。

  炎紅砂咬了咬嘴唇,忽然雙手捂住眼睛,大叫:「不關我的事,我是炎家的子孫,不能看。」

  曹嚴華和一萬三嗷的一聲,直撲行李包:反正他們不是唄。

  羅韌苦笑,他對這個不抱什麼希望,起身說:「我去打個電話。」

  他進了套房的里間,門微微虛掩,外頭一萬三和曹嚴華嘰裡呱啦吵的厲害,炎紅砂可愛的很,一直死死捂著眼睛——其實一萬三他們離她好遠,她也真是避嫌避的厲害。

  木代怕吵聲太大,過去幫羅韌關門,透過門開的間隔,看到裡屋的窗半開,羅韌倚在窗邊,一直等電話接通,看到她時,招手讓她進去。

  木代還以為是找自己有事,帶上門過去,到近前時,羅韌微微一笑,伸手摟她入懷,低頭吻了吻她額頭,說了句日語。

  日語是對著手機說的,原來在跟對方講話。

  那讓她進來幹嘛,打電話的時候親昵一下,兩不耽誤?

  木代沒好氣,擰了身子想走,羅韌胳膊一緊,把她抱回來,很是挑釁地瞪了她一眼,很快又微笑,說:「青木。」

  跟青木打電話嗎?木代好奇想聽,又不甘心乖乖聽話,眼珠子滴溜溜一轉,笑眯眯回摟住羅韌,踮起腳尖,去吻他嘴唇。

  羅韌沒辦法,有時躲她,氣的狠時,在她腰上狠狠一捏。

  不過,通話倒是一直順利。

  聽到他說:「青木,當初那個法國人阿諾改良過的美版賞金獵人,我知道國內有貨。幫我很快問一圈,北方這裡,河南、山西、陝西這一塊,只要有的,我需要,急用。」

  又說:「日本姑娘真是好說話,由紀子就這樣讓你過關了。」

  也不知青木說了什麼,羅韌回:「下輩子吧,早些時候不給我介紹,現在才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木代生起氣來,會打人的。」

  聽筒裡,木代甚至能聽到青木哈哈大笑。

  真是氣的牙癢癢,電話掛了之後,她跟羅韌發狠:「青木要給你介紹溫柔漂亮的日本女朋友嗎?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就這輩子唄。」

  高層的風真大,漏進窗子,呼啦一下子,頭髮飛起來,遮住了眼睛。

  她伸手去理,羅韌說:「別動。」

  他挑著木代的頭髮,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說:「木代,你頭髮飛起來的時候,中間有星星呢,漂亮極了。」

  是嗎?

  木代回頭去看,果然,夜深了,地面的燈火熄了好多,天上的星星就顯得亮了,眨巴眨巴的。

  她的心氣一下子平了。

  回頭看羅韌,跟他確認:「日本姑娘頭髮裡沒有星星?」

  羅韌說:「絕對沒有。」

  外屋。

  一萬三和曹嚴華頭擠著頭,爭相去翻看手抄本。

  「看這裡,說下寶井的人身上經常出現莫名的咬齧傷口,『寶氣如蛇』,是被寶咬的啊。」

  「山上有蔥,下有銀。山上有韭,下有金。韭菜?餃子裡那個韭菜嗎?」

  炎紅砂捂著耳朵,幾乎要鑽在沙發墊子下頭:「不聽不聽不聽!」

  但一萬三的聲音還是頑強地鑽入耳朵:「我去!真有青銅啊,我還以為不值錢呢。」

  曹嚴華鄙夷的:「你沒看到這句寫嗎,『秦之後者不足論』,人家找的都是秦朝以前的青銅,那叫文物。這裡還寫了,又稱『吉金』。咦,這裡還寫了批註呢……」

  炎紅砂豎起耳朵聽,沒聲音了。

  她心癢癢的,忍不住從沙發上爬起來:「寫了什麼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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