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尾魚 > 七根凶簡 | 上頁 下頁 |
三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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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待他不薄,鬼門關撿了條命出來,一睜眼,身邊陪著的,有同生共死的兄弟,也有……他一直記掛的姑娘。 這小丫頭,怎麼趴在床邊睡呢? 羅韌艱難抬了下手,輕輕撫摸她頭髮。 許是因為重傷,加上周身連接的各種儀器線太多,後頸還帶有牽引器,他很難有動作,只勉強能伸手。 手心裡,有幾道髮絲留下淺淺墨蹟,羅韌愣了一下,慢慢撥開她頭髮,往下一點,被表層髮絲遮住的地方,染髮劑還沒有全幹,指腹蹭過去,也沾帶了一些。 木代動了一下,很快就醒了,睜大眼睛看著他,前一秒還有些發懵,下一瞬忽然反應過來,歡喜極了:「羅小刀!」 羅韌的手從她發上滑下,輕輕貼住她臉龐,說:「瘦了。」 青木說,他睡了二十四天,小丫頭每天都來,這麼些天,怎麼熬的啊。 木代抱著他胳膊,笑的極開心的:「你餓嗎羅小刀?你想喝水嗎?剛剛醒過來,是不是特別累?那你就不要多說話了。」 羅韌問她:「傷的重嗎?好了沒有?」 他記得好清楚,那時候,在圍籠裡對陣,他給了她一刀,從鎖骨處,豁然而下,流了好多血。 木代不說話,目光偷偷溜向傷處,羅韌皺了下眉頭,手滑向她鎖骨,無意間壓下衣領,似乎看到什麼,詫異地看向木代。 她……紋了身? 木代還是不吭聲,見她沒反對的意思,羅韌解了她第一粒扣子,把那爿衣領向邊上撩開。 她的傷處,紋了一把……匕首。 剛直,黑色,在白皙的肌膚紋理間斜指而下,恰恰沿著傷痕往下的走勢,像極了他用的那一把。 匕首柄上,留空了兩個字母,他名字的首字母縮寫,l.r。 羅韌看了很久,說:「傻不傻,怎麼能在身上紋刀啊劍啊這種戾氣重的兇器。」 木代垂下眼簾,一副「紋了就是紋了」的表情。 「還有我的名字,以後,你要是交了新男朋友,他看到了,該多氣。」 大概知道他在逗她,也不生氣,下巴一抬,還是那種「愛咋咋的」睥睨似的小表情。 羅韌笑起來,頓了會輕聲說:「身子低點。」 木代不明所以,還是往下低了低,羅韌一隻手繞過她身子摟過她,手掌在她背上一壓,木代沒留神,啊的一聲,向他身上撲跌過去,一時間腦子嗡嗡的:羅韌身上有傷呢,不要壓到他才好。 她手忙腳亂,趕緊伸手支住枕邊,還沒回過神,鎖骨處忽然一溫,羅韌已經吻在她紋身之上。 這可……怎麼辦才好。 木代的臉騰一下紅了個透,起身也不是,不起也不是,無比狼狽地支著身子,鎖骨處溫潤酥麻,像是有細小的電流,一道道,倏忽就在皮膚上躍動著溜遠。 青木還看著呢吧?她紅著臉,偷偷溜一眼探視窗,青木已經背過身去了,抱著胳膊,肩膀對著這邊,不動如山。 她腦子裡亂哄哄的,想著:真是的真是的真是的…… 真是什麼呢?自己也說不清。 恍惚中,忽然聽到羅韌低聲說:「對不起啊木代。」 木代身子顫了一下,眼眶慢慢溫熱,低頭看他,問:「對不起什麼?」 「我知道我這次做的不好,連累你。」 木代笑起來,她伸出手,慢慢撫過他眉眼,輕聲說:「羅小刀,誰都不會次次做到完美,你帶著我們這些什麼都不懂的人,一路照顧,現在你歇一歇,換我們來照顧你,很公平。」 沒有你的話,我們哪能走到這麼遠,你走的沒勁了,我們又齊心協力托你一把,多好,每個人都過關,每個人都……平安。 羅韌剛醒,說了會話就容易累,木代不讓他講話,掖著被角,絮絮給他講很多事情。 第六根凶簡已經收了,街頭雜耍的水影比上次還要逼真,那狗是真的識字,連神棍這樣見慣稀罕事的都覺得稀奇。 據大師兄說,獵豹似乎是死了,國際刑警接手,做了身體檢查,脊椎碎裂,根本無行為能力。對方很奇怪,說早先也是這個結果,這樣一個後半輩子只能橫著等死的人,是怎麼跑到境內的? 羅韌的車也開回來了,「車主」鄭伯出面,簽了字,交了罰款,還被狠狠訓了一通。 塔莎又經歷了幾次精神康復治療,醫生都遺憾的表示,因為塔莎年紀太小,被洗腦的後遺症無法清除,她對羅韌依然懷有近乎與生俱來的敵意。 為此,木代專門給何瑞華醫生打了電話,何醫生沉吟著說:「未來,即便塔莎可以恢復正常,羅韌對於她,也可能是近乎陰影一樣的存在。就好像小孩兒幼年時,總擔心衣櫃裡藏著怪物,即便後來成年,潛意識裡,這懼怕還是揮之不去。」 那是不流血不結痂的傷口,惡意被注入,與肉體抵死癡纏,看不見,摸不著,共存共生。 木代懷疑,第七根凶簡可能在塔莎身上,所以這期間,她特意請青木安排,和塔莎見了次面,用五個人的血試過她,塔莎坐在醫院康復室的小白板凳上,哼唱著「Hey diddle diddle」,對木代抹在她額頭的血痕毫無反應…… 說著說著,忽然意識到什麼,趕緊住口:「羅小刀,你聽我講話費不費神?我們不著急,以後慢慢講。」 羅韌輕聲說:「怎麼會不著急,二十四天,七七之數,都過去一半了。」 木代惆悵似的籲了一口氣。 又要面對凶簡了啊。 不過,好消息是,最後一根了。 正想著,羅韌忽然說了句話。 「木代,當初被洗腦的,是你人格中的一個,是小口袋是嗎,你……怎麼做到的?」 怎麼做到的? 木代的思緒,慢慢回到那間水泥地的,高處開著氣窗,遠處有信號塔的磚頭房子裡。 那時候,她親眼看到了塔莎敵我不分的情形,又從獵豹的言談之間,隱隱嗅出了獵豹可能也會給她洗腦的不祥味道。 不能被控制,即便被控制,自己手裡,也得始終掌握那個,可以回歸的開關。 「房子的高處有氣窗,透過氣窗,可以看到信號塔。夜色中,光一明一暗,隔一會就打一次。」 「我自己測算了一下,亮起暗掉的間隔,大概是三秒鐘。」 自我催眠和給他人催眠,最常用的借助工具是鐘錶,秒針的走格是一秒一格。那個信號塔,走格是三秒,那是老天送到她面前的,不具備錶盤形狀特徵的,天然鐘錶。 那天晚上,黑暗裡,她一直盯著時亮時暗的燈光信號。 「你設置的,從催眠中清醒過來的開關,就是我的哨聲?」 是的,那時候,她想了很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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