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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三


  何醫生教她,清醒的口令,可以是各種形式:特定的一句話,刺激性的場面,獨特的聲音。

  都太難設置了,而且,倘若設置的太簡單,其中很可能會存有烏龍。

  比如,設置了鐘聲,隨時隨地都可能聽到這喚醒的「開關」,設置簡單的語句,萬一獵豹和她的手下無意中也說出了那幾個字呢,而如果設置的太複雜,很可能永遠也不會蘇醒,而且,如何把這種訊息傳達給羅韌,讓他們有朝一日可以領悟到呢?

  「你自己說的,世上獨一家,尤瑞斯和青木他們想學,永遠學不會。」

  羅韌的哨聲,是最保險和最具可行性的。

  「那然後呢,這是清醒的開關。即便主人格蘇醒,小口袋還在,她不是從前的小口袋了,你如何保證,主人格可以第一時間壓制她?又如何保證,在短時間內實現這種迅速切換?」

  上一次,連殊設計了木代之後,主人格歸位且迅速佔據主導的先決條件是:所有的人格,都有著保護木代的統一性。

  但獵豹這次不一樣,小口袋這個人格等於是被策反了。

  木代緩緩坐直了身子,她把身子底下的椅子往前挪了挪,胸口起伏著,伸手理了一下頭髮,下意識的,又舔了舔嘴唇。

  她這麼鄭重,羅韌覺得有點不安。

  「何醫生曾經跟我說過,多重人格,在主人格佔據絕對優勢,並且沒有明顯背離的次生人格時,可以努力去實現控制、疏導。但如果人格之間互相傾軋,彼此傷害,甚至危及到身邊的人的時候,他建議……逐一清除。」

  「羅韌,我不能留身體裡,出現一個唯獵豹命是從時時想要你死的人格。我的精神一直穩定,是因為不管是小口袋,還是木代2號,跟我的主人格傾向都是一致的。但如果小口袋忽然站到了對立面,很難說她會不會引發我的紊亂,也很難說一場爭奪之後,到底是哪個人格主宰身體。」

  「所以?」

  「所以,我對自己,做了一個嵌套的,催眠。」

  主人格被催眠的同時,也催眠次生人格。

  主人格讓位,進入休眠,蘇醒的開關是羅韌的哨聲。

  次生人格就位,但在它完全清醒前,接受了一個潛意識的指令,開關依然是羅韌的哨聲。

  「那個潛意識的指令是什麼?」

  「自殺。」

  這一刹那,屋子裡靜的可怕。

  §第七卷 第5章

  她轉身往外走,羅韌叫住她,說:「木代,你陪我躺一會。」

  躺一會嗎?在……病床上?

  他說:「一時間,我理不大清,也確實不好受。但是,我難受的時候,還是希望,我最親的人,能陪在我身邊。」

  木代在病床邊站了幾秒,然後點頭。

  她沉默地脫掉外衣和靴子,小心翼翼的掀開被子,躺到羅韌身邊,羅韌的手臂擱在她身後,她仰著頭避開,問:「不會壓到你嗎?」

  「不會。」

  她躺上來,胳膊上墊著重量,奇怪地覺得踏實。

  木代很輕地枕上去,蜷縮著身子,儘量挨著他又不擠迫到他,那口壓抑著的氣慢慢籲出,羅韌費力地偏轉了一下頭,臉頰隔著頭髮,輕輕貼住她的。

  說:「小口袋不是另一個誰,不是我要支開你去懷念的姑娘。她像我流出去的血,痛是痛,可是,命還在。」

  他懂,也明白,甚至試圖翻過來安慰她。

  木代的眼睛酸澀,她往羅韌邊上靠了一下,感受他身體的溫度,聽他的心跳,把臉埋在雪白的,泛著醫院特有味道的床單裡。

  低聲說:「羅韌,我並不難過,我始終完整,也不覺得少了什麼。這一趟,我只不過是利用我自己的這種不同,舍車保帥,和獵豹打了一場仗而已。」

  「可是我知道,你一定難過,這個時候,就不要做那個面面俱到的羅小刀了,也不用藏著不說,我陪著你的。」

  羅韌沉默很久。

  然後失笑,手臂收緊,低聲說:「你靠過來一點。」

  木代側身起來,羅韌用力鉗住她腰,埋頭在她頸間,忽然狠狠咬住。

  木代痛的渾身一哆嗦,咬牙忍住,想說「果然生氣了嗎」,齧咬又轉作輾轉吮吻,然後鬆開。

  她怔愣了一下,忽然想起在有霧鎮的那個晚上,羅韌大失常態時,也曾狠狠向她索求。

  她微笑,像是從黑暗裡,窺探到他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低下頭,貼著他的耳邊,說:「從前的羅小刀不是這樣的。」

  從前相處時,他寬容溫柔,引著她,帶著她,親吻都溫柔地像是奏響小夜曲,舞步永遠不亂,井井有條。

  「那是因為從前的小姑娘,纖細嬌弱,又愛哭鼻子,萬一掌握不好分寸,怕嚇到她。」

  「那現在呢?」

  「勢均力敵,不用手軟了。」

  他喜歡照顧溫柔的姑娘,也願意配合著去彬彬有禮,在她頭上遮起傘,小心呵護。

  但內心深處,像戰士渴求合適的戰場一樣,嚮往勢均力敵的情人,狠狠愛,用力撞,征服,也被征服,齧咬、混著血和骨頭,嚼碎了盡數吞咽,邊上槍林彈雨,天上電閃雷鳴。

  或許,這也是他隱藏的人格?

  他大笑,因為氣力不足止不住的咳嗽,內心裡,卻一片酣暢淋漓。

  羅韌醒過來的消息很快傳開,後續兩天,幾乎所有人都交錯開時間,輪流去醫院探望。

  神棍收到消息之後,第一時間在群裡發問:「那咱們是不是就可以去有霧鎮,進一步追查凶簡了?七七之數呢!」

  這消息發的讓人汗顏,真不明白對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兒,神棍為什麼永遠這麼熱衷。

  羅韌也想儘快行動,但木代堅持,再休息至少三到五天。

  她照例的酒吧和鳳凰樓兩頭忙,每天都去醫院探望羅韌,給他帶煲好的湯,小心地盛在砂碗裡,湯勺一下下攪著散熱。

  羅韌問她:「你煲的?」

  「嗯哪。」

  「你會煲?」

  「學唄。」

  一樓的病友園地,好多補身湯水煲制方法,還有網上,那麼多視頻線上課堂。

  曹嚴華在邊上說風涼話:「小師父,別放多了鹽啊。不過,煲的再難喝,我小羅哥也一定會誇讚一通,含著淚喝下去的。」

  電視劇裡,一般都這麼演。

  木代冷笑:「我傻嗎?起鍋的時候,我不會自己先嘗嘗味道嗎?」

  離開的時候,曹嚴華提溜著保溫鍋飛快地竄進電梯,她則兩手插著兜,不緊不慢,去走樓梯間。

  才走了兩步,身後有人叫她。

  是青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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