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尾魚 > 七根凶簡 | 上頁 下頁 |
一九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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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友接話:「是,跟人民作對。」 那個幹警說:「好聲好氣跟她說了,如果態度好,積極主動招供配合,將來庭審什麼的,是可以酌情對待的。負隅頑抗的結果是什麼,不懂嗎?」 工友說:「就是。」 「她說案發的時候,自己在睡覺,但是沒證據,她同屋的小姑娘睡的比她還死,根本不能證明她沒出去過——另一方面,馬超是直接目擊者,看到她行兇了,而且不止一個證人。」 聽到這裡,羅韌抬頭:「不止一個證人?」 陳向榮說:「是啊,那個馬超小哥是看到她行兇的,然後,據說案發之後十多分鐘,有個打麻將到半夜晚歸的人,也在附近看到她。現場認人是馬超去的,人帶回局裡之後,那個打麻將的,叫宋鐵的,也來隔著玻璃認了,沒錯的。」 羅韌嗯了一聲,頓了頓說:「你繼續。」 陳向榮記得,工友當時鼓勵幹警不要氣餒:「要狠狠打擊犯罪分子的氣焰,不能跟她好聲好氣的講,要嚴肅!嚴厲!抗拒更嚴!」 在局裡外包兩年,工友說話都一套一套的,可以直接拿來做報告。 那幹警努了努嘴,示意了一下那邊:「頭兒現在在跟她講呢,她年紀輕,我們也是本著挽救的原則,希望她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根據《刑事訴訟法》第五十三條,即便被告人不供述,證據確實、充分的,可以認定被告人有罪和處以刑罰。而且現在不止一個證人,兩個!兩個人互相不認識,不存在串供可能,證言可以互相印證,形成證據鏈。所以她如果還這麼不配合的話,後果自負。」 陳向榮說:「可不是呢。」 那幹警又說了幾句,回去了。 說巧也巧,陳向榮這邊交班收工的時候,又遇到木代了。 前後都有員警,她低著頭,夾在中間,慢慢的走,臉色有點蒼白,偶爾抬起眼睛,失神又茫然。 陳向榮起了一點點的惻隱之心,他停了有幾秒鐘。 就是這幾秒鐘的間隙,讓他看到了事情的全過程。 在經過一間門開著的辦公室時,木代向裡看了一下。 那是局裡靠內的一排辦公室,因為她看,陳向榮也看了一下,辦公室當然有人的,兩個文員,埋頭寫著什麼,大概因為天熱,窗戶是完全打開的。 緊接著,發生了叫他瞠目結舌的事:木代突然就向這間辦公室沖了進去。 這裡是三樓,出口在走道前後盡頭處,所以防逃跑一定是防前防後,沒人提防她會進辦公室。 更讓人沒想到的是,她速度那麼快,那兩個文員還沒來得及抬頭,她已經從視窗撲了下去。 陳向榮看羅韌:「沒想到她有功夫,真沒想到,我還以為都是電視裡瞎擺忽,所以那時候,我都不以為她是跑,我以為她跳樓了。」 他真是這麼以為的,還失聲大喊了句:「跳樓啦!」 他沒有那個機會沖到窗邊去看,都是後來聽說的,說是,第一個沖到窗邊的幹警低頭的時候,她已經在地上了,然後幾乎足不點地的沖到圍牆邊,一個上翻。 等大家反應過來追出去的時候,她已經完全不見了。 這是南田縣這幾年來,出過的最讓人瞠目結舌的案子,儘管上頭說要儘量不外傳,但這是個小縣城,橋下摔死個人都有一撥撥的人要去看事後的熱鬧,更何況是這麼稀奇的事兒呢? 羅韌多給了陳向榮一百塊錢,讓他打車回去,自己就不送了。 陳向榮挺高興的,反正路不遠,他把錢小心揣進內兜,一路走回去。 經過橋邊時,和那些看事後熱鬧的人一樣,他也探出頭去,看了又看。 羅韌在車上坐了一會。 陳向榮不是他找的第一個人,在這之前,他和鄭梨聊過。 鄭梨挺緊張的,開始,大既以為他是來調查的,不住撇清和木代的關係。 「我跟她也不很熟的,」她說,「她到飯館打工也才幾天,她是哪裡人,過去幹嘛的,我都不知道,問了她也不說。」 但到底是個小姑娘,經不住他話裡的試探和牽引,慢慢的,話裡話外,都在擔心木代了。 ——「我木木姐身上沒什麼錢,我在長途大巴上遇到她,她就是那樣,一個人,包都沒拎一個。也沒錢,後來姑媽給她支了點,但是也不多。」 羅韌聽在心裡:身上沒錢的話,不大可能在短時間跑路。而且她那麼明目張膽跳樓跑了,公安會有防範,第一時間會徹查進出的車站,所以木代現在的位置,最有可能還是在南田。 「她在南田,還有什麼朋友嗎?」 鄭梨想了一下:「沒有。她也沒說起過她家裡人,只說有個男朋友,人長的帥,好像也挺有錢,對她也好。」 羅韌心裡,某個柔軟的角落,動了一下。 「她一直要找人,說是二十多年前住在拆了的老樓裡的,一個喜歡穿紅色高跟鞋的女人。不過好像也沒找著。」 從鄭梨這裡,似乎也得不到更多資訊了,離開之前,羅韌最後問了一句:「她精神狀態怎麼樣?」 鄭梨聽不懂。 羅韌換了個問法:「你覺得,你木木姐,是個什麼樣的人?是厲害呢,還是軟弱的那種?」 鄭梨說:「我木木姐怎麼可能軟弱,她可厲害了。」 想了想,又補充:「我也說不清楚,有時候你覺得她凶吧,轉頭她又會對你很好。就是那種,外頭是硬的,裡頭是軟的的那種。」 羅韌開著車,在南田縣兜了一下午的圈子,每條街每條巷都經過,不止一次。 有時停車下來買杯東西,轉身又扔掉,城郊也去了,車子飆過去,一路的塵土。 他有點懷念在小商河時,一路飆過戈壁,沙丘衝浪,旋車激起揚沙,嗖呦一下,像揚起的風。 他一直兜圈到很晚,然後去了夜市,買了些日用品,買了酒,啤酒、白酒,葷食,烤雞、燒鵝、鹽蝦,幾樣拌素菜,裝了白飯,經過水果攤時,又買了幾樣水果。 然後開車,進了白天兜逛時看中的小旅館。 是真小,簡陋,也沒什麼人,身份證登記是用手抄的,也沒有什麼攝像頭,洗手間甚至不是燃起熱水,是熱水器,要用燒的。 羅韌入住,先燒了水,然後開了電腦,定了網頁,最後把飯食在桌子上擺開,並不動筷,打開了電視去看,信號也不好,螢幕在跳,沙沙沙的雜音,當地的新聞碰巧在報昨天的案子,主持人抑揚頓挫地說:案情已經取得重大進展。 夜半12點過,有節目的頻道都少了很多,羅韌隨便撳到一檔情感節目,播的是見慣的原配與外遇之爭,面部打著馬賽克的男人穩坐釣魚臺,原配泣不成聲說:「當年你追我的時候,也是掏心掏肺……」 嗯,昨日掌中玉,今日口中痰,兩相撕破臉皮,恨不得唾在地上。 有叩門聲,很輕,夾在主持人苦口婆心的叨叨中。 羅韌卻立時警醒,下一刻關掉電視,頓了一頓,走到門邊,伸手搭住門扣,輕輕擰開。 暈黃色的走廊燈光下,木代就站在那裡,總覺得她好像更瘦了,帶著很大的口罩,只露出兩隻眼睛,像雖然受了驚嚇但沒有惡意的小動物,眼瞼下睡眠不足的暗影。 她說:「我看到你的車,在街上轉啊轉的,我想,你大概是來找我的。」 羅韌向前走了一步,木代很敏感,馬上後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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