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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五


  她語速很快:「又不是你殺的人,關你什麼事。你也差點摔死,好不容易撿回條命,難道還要賠上去?」

  胸口起伏,氣憤難平,像陰鬱的黑暗少女。

  炎紅砂說的沒錯,木代自己也猜出端倪,雙重人格。

  羅韌轉頭看霍子紅:「木代可能有雙重人格這回事,我其實已經猜到……」

  霍子紅說:「還有一小段,看完它。」

  木代的表情轉換,忽而柔弱痛苦,忽而狠決桀驁,羅韌不想再看,怕看多了,這種印象揮之不去。

  好在,看時間的顯示進度,快播放完了。

  就在這個時候,木代忽然抬起了頭。

  她表情平和,雙目微微眯起,眉頭微蹙,像是厭煩,又像是嫌惡。

  她說:「你們兩個,別吵了。」

  視頻就到這裡,戛然而止。

  屋子裡靜默了很長一段時間,後來,張叔的水果塑膠袋又在嘩啦啦的響了,全然的噪音,讓人想把那兜水果扔到地上,狠狠踩的稀爛。

  羅韌說:「我對心理學沒什麼研究,如果解釋的話,請用我聽的懂的說法,儘量通俗。」

  何瑞華首先坦誠一件事,關於木代異常的證據和影像資料,羅韌看到的,就已經是全部了。

  全部?只是這段視頻?

  羅韌覺得不可能:「然後呢?」

  「然後,她就以我們都想像不到的速度,治癒了。」

  「治癒?」

  何瑞華先生尷尬地著重發音:「自愈,自己治癒。」

  他拖開椅子,從那張厚重的書桌後起身,拉過一邊的白板,用螢光筆在上面畫了三個圓圈。

  第一個最大,裡頭寫了個「隱」字。

  第二個適中,裡頭寫了「木代」兩個字。

  第三個最小,裡頭寫了「2號」。

  羅韌看向最大的圓圈:「那個是主人格?」

  「是。」

  「一個這麼多年都鮮少露面的人格,是主人格?」

  「有些人從不露面,幕後操縱,控制整個帝國。有些人忙前忙後,只是御前行走。主次不看露面次數,看勢力比重。」

  如果是平時,這樣的說辭,羅韌大概會笑一下,但是此時、此刻、此地,沒有心情。

  何瑞華說:「可供分析研究的資料太少,很多是我的推論。你聽來參考,可以不相信,歡迎一起探討。」

  典型的知識份子口吻。

  羅韌點頭:「你說。」

  「我想,你同意這樣一種說法,人的本性渴望存活,這種渴望甚至存在於無意識中。就好像,有些說著已萌死志的人,車子撞來,還會下意識躲避。」

  羅韌同意,對這世上大多數人來說,死,還是要付出很大的勇氣的。

  「因為存活的渴望,所以人有自救的本能。如果追究到極致,餓了吃飯,渴了喝水,都是一種自救。」

  羅韌靜靜聽著。

  何瑞華看那塊畫板:「木代當時,是一種自救。」

  「以她那時的年紀、面對的壓力,如果繼續下去,很可能不是死就是全盤崩潰,所以我認為,她在自我的認知裡,形成了一種攻守策略。」

  「主人格,帶著這種壓力,或者稱之為罪孽的感覺,隱藏,也可以說是沉睡。」

  羅韌沉默,以木代的日常表現,確實看不出她是受過強大心理創傷的人,她單純可愛到近乎簡單。

  羅韌忽然想到木代被潑水煮魚那一次,當時潑她的女人,很可能是沈雯的家人。

  他沉吟:「但是木代,並沒有忘記八年前那件事。」

  何瑞華說:「我個人傾向於覺得,這是一種策略。如果她完全忘記,反而出問題,因為那就屬於明顯的精神異常了。」

  他謹慎的選擇措辭:「她記得,但這種罪孽的影響不深刻,如果說以前是深入骨髓,現在可能只影響皮層,也就是說,只有當事情被提起、或者臨到眼前,才會對她引起心理波動。她自己為自己創造了八年多的寬鬆空間,這也是一種逃避。」

  羅韌無法反駁,木代被潑那一次,確實當時的表現很異常,但也必須承認,後來她恢復的很快。

  類似反彈。

  何瑞華繼續:「然後,主人格把兩個次人格,推到幕前。接下來,類似自由選擇……」

  他用筆尖點了一下寫有「木代」的那個圓圈:「這一個勝出。」

  羅韌問了句:「為什麼,感覺上,2號更精明強幹一點。」

  何瑞華點頭:「不錯,但是還要加上幾個形容詞,自私、利己。」

  「從錄影帶視頻裡可以看出,2號是完全自我的,一切從自我角度出發,不顧及責任、道義,人畢竟是社會性的,這樣的性格在普羅大眾裡,很不受歡迎。」

  羅韌想起在五珠村那次,和老蚌鬥的兇險時,木代忽然不見了,他後來循著哨聲,在很遠的海域發現她。

  何瑞華的描述沒錯,2號的唯一目標是帶木代脫離危險,至於當時還處在險境中的羅韌或者曹嚴華,她從未想過要去幫忙。

  她確實數次去救木代,但她只救木代,她為自己開脫,言之鑿鑿,理直氣壯,說的好像全無責任。

  何瑞華說:「但是木代就不同了,你有沒有發現,她有一個特點?」

  羅韌回答:「她有很多特點。」

  何瑞華笑了一下:「羅先生,你仔細回憶和她的相識相處,你覺得,她前後有什麼不同嗎?」

  羅韌想了一下。

  是有不同,最初見到時,木代還算是犀利和不馴的,和他有衝突,但是漸漸的,她就是他的姑娘了。

  何瑞華提醒他:「你是不是覺得,越來越喜歡她?」

  這不是屁話嗎,相處的漸入佳境,感情自然是越來越深,如果對看兩生厭,還談什麼繼續相處?

  何瑞華像是看穿了他的心理:「我的意思是,她在根據你的喜好,去塑形她自己,木代被主人格推到幕前,又輕易勝出2號,不是偶然的。她有本事,讓她希望喜歡自己的人,都喜歡自己。」

  她有本事,讓她希望喜歡自己的人,都喜歡自己。

  好繞口的話,羅韌在心裡重複了一遍,眉宇間開始蘊上怒色,但是說話時,倒是笑著的。

  「你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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