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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三


  屋子是暗色調,華麗,地毯很軟也很厚,再細脆的東西摔上去也不擔心損壞。

  羅韌覺得這樣的佈置很好,人的心靈也是薄脆的,進入這樣的環境會覺得安全穩妥。

  大的豪華紅木桌子,後頭坐著一個儒雅著西服的中年男人,羅韌見過他的照片,何瑞華。

  霍子紅也在,坐在駝色的真皮隨形沙發裡,這種沙發廣受客人歡迎,因它沒有個性,沒有形狀,隨著你的喜好變形迎合,貼合心意。

  羅韌跟霍子紅打招呼:「好久不見。」

  她出去散心那麼久,未必真得到安寧,心又不是綿羊,換了塊草地吃草就無欲無求。

  打招呼的時候,他注意到,霍子紅手上,掂了一盒老式錄影帶。

  黑沉沉的盒子,對比而今的資料存儲卡,顯得龐大而笨重,但裡頭必然也鎖了久不見光的秘密。

  羅韌在另一張沙發裡坐下,手邊的台幾上有事先倒好的茶水,張叔坐在靠近門的一張椅子上,水果袋擱在腳邊,像排隊等待就醫的病人。

  霍子紅說:「這位何瑞華先生,八年前還在很有名的醫院做醫師,那時候,他就是木代的主治醫生,後來,哪怕是自己出來做會所,也一直跟我們保持聯繫,一直跟著木代的病例。」

  羅韌問:「一直?」

  「一直。」

  「木代知道嗎?」

  「不知道。」

  羅韌的心稍稍揪了一下。

  何瑞華說:「或者,你們先把八年前的事,跟這位羅先生說一下。」

  嗯,八年前。

  很值得玩味的數位,木代習武,八年。霍子紅忽然舉家搬到麗江,也是八年。

  霍子紅沉默了一會,有些事,她也不大去想的,人心有趨吉避凶的本性,有些事,總想自私地徹底丟棄。

  而今要一點一滴還原,往事一點點抽絲,還沒開口就壓的她一顆心沉甸甸的。

  「八年前,木代……十五歲,也還是個小姑娘,那時候,我收養她也有十來年了,木代很好,可愛開朗,也淘氣促黠。」

  「在班上有個好朋友,叫沈雯,兩人除了睡覺,幹什麼都一起,閨蜜,死黨,你怎麼說都行。」

  「有一天,發生了件事,其實起初看,也只是小事。」

  紅姨歎著氣微笑,想著,也是命該如此,造化弄人。

  那時候,有一部好萊塢大片上映,《博物館奇妙夜》,木代和沈雯說好了一起去看,木代還提前買好了票。

  可是到了那一天,卻有了變卦。

  沈雯說,父母不讓她去,中考在即,吩咐她在家裡好好溫書。

  木代當然不開心,臨時找不到別的朋友,沒人陪的話,她自己又不想去看,票錢也白扔了,怪捨不得的。

  她自己想了個點子。

  她背著書包去沈雯家裡,敲門,迎著沈雯媽媽詫異的目光,說:「我找雯雯一起去補習啊。」

  事先沒串過話,沈雯一頭霧水,只好支吾著任木代編。

  木代說:「數學老師說,得了一套卷子,是中考出題的老師出的,押中考題的可能性大,所以小範圍的,找了幾個班級的尖子生,一起補習一下。」

  沈雯媽媽沒懷疑,心裡還挺欣慰:木代和沈雯的學習都不錯,是老師的重點關注物件,有了好資料,優先給尖子生也是正常的。

  出門的時候,沈雯媽媽叮囑:「走大路,看著點車,要是補習的晚,打電話回來讓媽媽去接啊。」

  說到這裡,霍子紅停頓了一下。

  羅韌低聲問:「出事了是嗎?」

  「沒去學校,走的是另一條路,因為電影快開演了,兩個人又抄工地廢樓,走了條很少人走的近路。」

  羅韌搭在沙發背上的手輕微收緊,即便早就知道已經過去了,聽她描述,還是覺得壓抑,為著那改變不了的悲劇。

  霍子紅深吸一口氣,想三言兩語把事情說完,但欲速而不達,總覺得說不到頭。

  「遇到一群流氓,壞小子,拖著兩個人上樓,木代那時候……嗯,說是小姑娘,有些時候,又是大姑娘,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抵死掙扎,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

  霍子紅聲音有點顫抖:「木代可能是掙扎的很厲害,她從樓上摔下來了。不知道是二樓,還是三樓……總之很高,後腦著地,流了很多很多血……」

  她停住。

  羅韌看張叔:「所以木代這次車禍,你一直去找醫生,問撞到了腦子會不會有問題,是嗎?」

  張叔無聲點頭,像是覺得局促,又把水果袋拎起來抱到懷裡,寂靜的房間裡,只有塑膠袋的聲音。

  嘩啦嘩啦。

  「後來,抓到那群人,領頭的交代說,開始,只是想玩玩,沒想殺人。可是,他們以為木代死了,就想著,反正也攤上人命了,死一個是死,死兩個也是死。」

  「所以雯雯很慘,被侮辱了,又被掐死了。」

  羅韌閉了一下眼睛,這些事情,遠沒有他經歷過的來的危險激烈,但是,舒緩的調子,像撫在脖子上慢慢掐緊的手,壓抑地人喘不過氣了。

  「然後呢?」

  霍子紅有點恍惚。

  那天的事,她記得很清楚,晚上十來點鐘,收到沈雯母親的電話,焦急的要命,問她,兩個孩子不是說去補習嗎,為什麼沒回來,也打電話去學校問過了,老師說,根本沒這回事。

  跟沈雯母親不同,霍子紅是知道木代去看電影這回事的,也隱約猜到她是編了個藉口把沈雯拐了去,她覺得很不好意思,如實說了,代替木代道歉。

  但是更晚一些時候,霍子紅也坐不住了。

  電影早該散場了啊。

  兩家的人,聯合了親戚、朋友、鄰居,一起出去找,那時候還沒想到要報警。

  找到了那片工地。

  先發現的木代,那一灘血,沈雯母親當場就癱了。

  後來,又在樓裡找到了沈雯。

  沈雯已經斷氣了,但是木代,還有一口氣。

  後頭發生了什麼,霍子紅也記不大清,只是覺得混亂,每天有無數張嘴同她說話,城市不大,這是個大案子,抽掉警力,專案組都組建了,陸續有消息傳來。

  有線索了,有個小混混自己扛不住心理壓力,自首了,順藤摸瓜,又抓住一個了,有一個逃到外市去了,兄弟單位配合,抓到了。

  落網了,都落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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