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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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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萬三也沒太注意,自顧自看電視看的樂呵,忽然聽到咚咚鑼響,老族長氣急敗壞的進來擰他的耳朵:「快,把你媽喊回來,女人怎麼能進海呢!」 五珠村的女人不進海是規矩,據說海裡有守珠的蛟龍,每年三月祭海喂飽了它,它就舒舒服服在海底睡一年,讓采珠人平平安安下水撿蚌,但龍不喜歡女人,女人進海就是冒犯了它。 村人舉著火把聚到海邊,水面那麼平整,月華銀子一樣瀉在海面上,遠遠的,可以看到母親瘦小的身影,搖著槳,慢慢往海裡去。 幾個氣急的男人急急解采珠船的扣繩,推向水中準備追上去,一萬三則長一句短一句地在海邊叫,喊嗓一般:「娘,回來啊,女人不能進海啊……」 就在這個時候,月色如水,火光憧憧,黑色的海面上如同撒著無數碎金,眾目睽睽…… 那條小船突然翻了。 §第二卷 第8章 木代一直磨蹭到第二天早上,才吞吞吐吐跟張叔說了想出門的事。 張叔半晌沒吭聲,過了會說:「木代啊,你過來一下,我要跟你說兩句。」 他把木代帶到酒吧後頭,空地上有兩條排椅,曹嚴華正在不遠處練繞圈跑,仍然是呼哧呼哧汗流浹背的模樣,但比起前一陣子掃個地都要死要活,儼然是有進步了。 張叔吩咐木代:「坐,坐啊。」 這架勢似乎太正式了,木代坐的惴惴不安。 張叔說:「你張叔是看著你長大的,話可能不中聽,但都是為了你好。要不是打心眼裡疼你,也不會拿這些話來刺弄你。」 「木代啊,你是霍子紅收養的,因為年歲差的不是那麼大,所以你叫她姨,連女兒都不是。」 木代耳邊嗡嗡的,她隱約知道張叔要說什麼了。 「哪怕是親生的,看著不順眼,忤了意,還會被趕出去呢,更何況是這樣的。」張叔歎著氣,「你看看這房子,一磚、一瓦,可都是老闆娘的。換句話說,那就是別人的。雖然她放了話,暫時都歸你,但哪天翻了臉呢,你有什麼?」 木代嗯了一聲,抬頭看著屋子的簷瓦不說話:哪天霍子紅真不要她了,她都沒資格盡身出戶,她背了那麼多的債,這麼多年,吃的、用的、穿的,都是債。 她不是沒有這樣的意識,但或許霍子紅對她太好了,她總會忘記這件事。 「你長大了,可以工作了,我私底下就盼著你像像樣樣做件事,有自己的收入,手裡有錢,腰杆子才能挺的直啊。別的不說,就說一萬三吧,吊兒郎當的樣,我也看他不順眼,但他至少是在打工掙錢啊。」 嗯,不止是一萬三,哪怕曹嚴華呢,每天也搶著幫酒吧忙這忙那,支一份微薄工資,唯獨她,興致來了就端端盤子點個單,心裡不痛快了就甩手一走。 搬來麗江之後,悠悠然然的平靜日子,侵蝕地她都忘記了早些年夜不能寐的不安。 眼淚似乎又要出來了,但她笑了一下,又忍回去了。 張叔也盯著木代看。 再單純善良的人,都有小小的心機,木代沒有嗎,她也有。 張叔記得,霍子紅最早想收養個孩子的時候,並沒有立刻就屬意木代,但木代很乖,一個人安安靜靜站在邊上含著手指頭,霍子紅偶爾看她一眼,她就笑。 霍子紅後來說:「笑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終於接到身邊,她表現的謹小慎微,讓她幹嘛就幹嘛,抱著比自己還高的掃帚掃地,張叔搬個箱子,她硬要來幫忙一起搬,抬的時候,憋的臉都紅了,上桌吃飯尤為明顯,霍子紅說了哪個菜好吃,她馬上就不夾了,也從不主動夾肉。 有一次,張叔把她叫到廚房,盛了碗留好的排骨給她,她不安地看看碗又看看張叔,最後咧嘴一笑,高高興興地拈起來吃。 原來不是不喜歡吃肉的啊。 稍微熟了之後,張叔暗地裡問她為什麼,她把張叔當自己人,悄悄跟他分享自己的小秘密:「阿姨教過,到了人家裡要勤快,不要吃很多肉,肉貴,萬一人家覺得你能吃,就會把你送回去的。」 短短幾句話,讓張叔難過了很久,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就有這樣的低聲下氣呢,都是被逼出來的,如果生在小康之家,父母掌珠,會這樣小心翼翼嗎? 有時候想想,人生來也並不平等,你一開始就比人家少了很多東西,要陪著小心陪著笑去掙。 張叔說:「你還記不記得你跟我說的,你說你媽媽不要你了,不想紅姨也不要你,所以要很乖才行。但是木代啊,你過於依附一個人,總會有被拋棄的風險的。你得自己站直咯,這樣哪天老闆娘不要你了,趕你出去,你不會站在大雨裡哭,你會走回自己的房子裡去,照樣有瓦遮頭。」 「我看出來你對酒吧的事也沒興趣,但怎麼樣立身立本,你得好好想想,這是人生的大事。當然啦,廣西你想去還是可以去的,我跟你說這些,是怕你玩性大收不回來,倒不是想讓你不高興。」 張叔走了之後很久,木代還在排椅上坐著,人的身體當然是慢慢長大的,但思想不是,思想總會在某些時刻,被某些有意或無意的話甚至隨意一瞥看到的場面提點,如同承一聲獅子吼,醍醐灌頂。 羅韌是為了聘婷,一萬三是回家,她呢?就是為了幫忙?還真是個好心人呢,木代歎了口氣:確實,從各個方面看,她跟過去都挺不妥的。 她朝曹嚴華勾勾手,曹嚴華呼哧呼哧地過來,汗流兩頰,顯得更胖了。 確實是曹胖胖都比她強,當初以為他要學武只是說說看,沒想到真的吭哧吭哧一天天堅持下來了。 木代覺得自己要仰視他了。 「曹胖胖,如果我想掙錢,你說我去幹什麼好呢?」 曹嚴華還以為她調侃自己:「小師父你逗我嗎?你還需要掙錢?你有這麼大一個酒吧,再嫁個有錢人,錢都撲棱撲棱拍著翅膀向你飛好嗎?」 他邊說邊撲棱著手臂,臂上綁著鐵板,抬起的幅度有限,撲棱地像只笨拙的肥鵝。 木代用表情告訴他自己不是開玩笑。 曹嚴華終於把她的話當回事來思考了:「小師父,我覺得呢,合適的人應該放在合適的位置上,要做能夠最大程度發揮自己特長的工作,像我吧,以我目前的技能來說,其實我是適合當賊的……」 木代看了他一眼。 曹嚴華很有自知之明地岔開話題:「小師父,你的功夫就是你的標籤啊,你可以開個培訓班收徒弟啊,到時候我就是大師兄……」 想起一干如花嬌媚的小師妹圍著他叫大師兄的場景,曹嚴華一陣心神蕩漾。 做擅長的事? 木代若有所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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