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尾魚 > 七根凶簡 | 上頁 下頁 |
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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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個簡單的要求,一萬三卻猶豫了很久,木代催他:「你給他啊,不就是個地方嗎?」 「小老闆娘,不是你想的那樣,很難進。」 木代偏盯著他不放:「怎麼難進了,豺狼虎豹守著嗎?」 一萬三沒理她,像是在權衡著什麼:「要麼這樣吧羅韌,我跟你一起去,但我有條件。」 「什麼條件?」 「保證我的安全,絕對安全。」 木代心裡咯噔了一聲:一萬三的神情不像是作偽,光天白日朗朗乾坤,又是回的自己老家,難道有人能把他怎麼樣嗎? 一萬三又轉向木代:「小老闆娘,這可得算我出差啊。不能扣我工錢。」 言外之意是:你們本來就給得少,再扣我真白瞎了。 羅韌點頭:「時間不等人,你先回去收拾收拾,這裡安排妥當之後,我們爭取明天就能走。」 我們?這個「們」字不包括她吧,羅韌不準備邀請她?木代心裡空空的,覺得自己是被晾著了。 她想了想說:「那你們路上小心,我會過來照顧聘婷的。」 聘婷這種情況,鄭伯肯定招架不住,羅韌又不在,由自己照顧聘婷,木代覺得理所當然。 羅韌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關於怎麼安置聘婷,我已經說過了。」 一萬三有點沉不住氣:「你還要鎖著她?」 「不然呢?木代能二十四小時目不交睫地守著聘婷嗎?萬一守不住呢?萬一聘婷的危險程度超出我們的想像呢?」 羅韌冷笑:「你別忘了,她身體裡面,有根TMD活了不知道幾千年的混帳玩意兒!」 一萬三不說話了。 羅韌的做法的確讓他難以接受,但是左思右想,竟然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只能這樣了,有一天算一天吧,他不想再耽擱時間,匆匆回去收拾東西。 木代卻沒走,咬著嘴唇看羅韌把那些張滿了屋子的紅線扯下,鼓足勇氣說了句:「羅韌,我也可以跟你們一起的。」 她急急解釋:「一萬三不是說要保證他的安全嗎,也許那裡很危險呢,他連功夫都不會,我在的話會好很多,至少……」 至少,再出現跟今天晚上類似的情況,她可以爬個牆幫個忙啊,不像一萬三,被攔在門外一籌莫展的。 羅韌搖頭:「不用了。」 木代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像什麼呢,像那次滿懷歡喜的捧著桃子,等媽媽嘗第一口,卻始終沒有等來;像在學校的時候,為了能被選拔進奧數班拼命的做題做題,最終下來的名單上卻沒有她。 那種晾在一邊,排除在外的感覺。 她不死心:「小商河的時候,你也讓我去的。」 羅韌有些不理解木代的偏執:這是什麼人人爭搶的好事嗎? 他耐心同她解釋:「小商河的時候不一樣,那個時候,霍子紅牽涉其中,你間接有關聯,而且,我承認,我有私心去利用你,你功夫好,我只是想讓你幫忙。」 她真是只聽自己想聽的:「我這次,還是可以幫忙啊。」 「這次的事,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聘婷出事,她是我家人,我應該為她奔走。如果事情危險,就更不想把你也牽扯進來,再說了,你也有自己要做的事啊,你剛從小商河回來不久就東奔西跑,張叔會不高興的。」 張叔不高興就不高興唄,反正他經常不高興。 木代低著頭站著,不說好,也不說不好,連頭髮絲兒都寫著倔強兩個字,換了旁人,他盡可以板起臉,說一些言辭苛刻的趕人的話,但是木代不行,她會哭。 再說了,他上次買的手帕,可是一次性都用光了。 他只好讓步:「這樣吧木代,我再想一想,如果張叔也同意,你就當出去玩兒……」 合浦應該有不少好玩兒的地方吧,就當帶她出去玩兒吧,華夏珠池,買顆珍珠也是好的。 木代抬起臉看他:「真的哦?你不會跟一萬三偷偷開車跑了哦?」 她眼圈泛一點點紅,眼睛晶亮,委屈的後勁沒過,卻又透著小小的竊喜,真想抱一下她,或者蹭蹭她發頂,或者刮一下她的鼻子。 自己好像比想像裡的,要更喜歡她,這可怎麼辦?真帶她一起朝夕相對嗎? 羅韌覺得,需要認真考慮一下跟一萬三開車偷跑的可操作性。 一萬三很快打包好了行李,他東西不多,最適合說走就走,反正所有的身外之物都能靠錢買,至於錢,掙也好、騙也好,都能搞到。 漫漫長夜的,守著個行李包,幹什麼呢? 他在床上躺了一會下來,摸黑進了吧台,回來的時候,腋下挾了半瓶酒。 管它什麼口味,管它貴不貴,喝唄。 他骨碌碌灌下一大口,跟喝水似的。 村子叫「五珠村」,聽起來傻不溜丟的名字,其實有來歷,那個時候,老族長被一群孩子圍著,文縐縐搖頭晃腦地講村子的來歷,說:「所謂龍珠在頜,蛇珠在口,魚珠在眼,鮫珠在皮,鱉珠在足,這都是假的,真正出珠的,一定是老蚌!但咱們村就叫五珠,管你什麼珠子,什麼成色,都有!」 傳說中,龍的下頜、蛇的腹內、魚的眼、鯊魚的皮內以及鱉足裡,都能產珍珠,這當然只是臆測的說法,現如今,三歲的小孩都知道,珍珠是蚌殼裡出來的。 又說,這五珠村,怕是南中國最古老的村子之中。 「秦始皇統一嶺南,置象郡,咱五珠村,打那時起就有了,世代采珠,不管時局多亂,餓不死我們!但是那些外村的人,采的太頻,眼珠子裡只看得到錢,這一帶的蚌都要被采絕了!竭澤而漁,以後這片海就出不了珠子啦!」 整個村子,都為了珍珠發瘋,祭海神、搶海域、在比一般小船要寬和圓的采珠船上打的頭破血流,混戰中,好多人下餃子一樣,撲通撲通掉進海裡,又罵罵咧咧扒著船沿上來繼續「參戰」。 終於驚動了鄉派出所,幾輛警車彎彎繞繞開到村外,員警小跑著過來,對天放了一槍,震住了所有人。 都是向大海討生活,打的如此不堪,兩村的人鬥敗的公雞一樣分列兩旁聽派出所的人訓話,女人們過來圍觀,一萬三的母親忽然驚慌起來,大叫:「江照,江照,你爹呢!」 四處去找,最後才想起下水,沒有人以為父親會淹死,常年采珠的人,最深可以下到水下幾百尺撿蚌,怎麼會被淹死呢? 父親被水泡的發白的屍體被撈了起來,善騎者墮,善泳者溺,一輩子向海討生活的人,被海討了命去。 父親的死帶來的意外收穫,是讓五珠村在搶地盤的鬥爭中大獲全勝。 但父親的命沒個說法,派出所的同志面對母親的哭訴也很無奈:「嬸,搶地盤的少說也有幾十口,船上跳來跳去的,誰知道是被人推下去的,還是失足絆下去的,很難界定責任啊。」 骨灰盒拿回來的那天,母親哭的死去活來,念叨說:「可憐呢,討海的人,叫火燒成了灰,怎麼也該葬在海裡。」 她抱著骨灰盒就出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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