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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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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石人一笑 第三章 江煉不想過去,但身體不聽使喚。 他轉過身,向營地相反的方向走,這一路並不順暢,他覺得走得很費勁,有時攀高,有時滑墜,有時穿過幽深逼仄的甬道,末了,終於到達。 完全形容不出眼前是什麼。 像霧團,巨大到接天連地,左右都望不見邊,霧氣是湧動著的,有的地方淺淡,有的地方濃郁,而濃淺轉瞬即變。 沒人跟他說話,但他神經極敏銳,如同翼翅能感覺到風的流向,他也能感覺到那霧流中釋放出的情緒信號。 輕蔑的、譏笑的、看小丑般的、鄙視的…… 江煉不是個輕易動氣的人,但也不知怎麼的,在這兒,輕易就被激怒了。 而且,他的內心裡,升騰起極大的欲望:毫無緣由,就是想投身其中,和那霧團融為一體,至於進去了之後,會不會發生可怕的事,完全不在乎。 他繼續朝前走,但只走了兩三步,就跨不過去了,那裡像有一層柔軟的結界,堅決地把他阻擋在此。 江煉開始暴躁,他伸手去抓、撓、拽、擰,上腳去踢、去踹,後退幾步,又拼命前沖去撞,到末了,像一頭不管不顧的凶獸,眼裡都要充血了,面目猙獰地去咬、啃。 進不去,就是進不去,江煉真是快瘋了,越是進不去,那股子想進的欲望就越強烈,像毒癮發作的人渴求毒品,這種時候,能拋棄一切原則、做一切下賤下作的事,只要能讓他進去。 ……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有一線鈴音,閃電般竄將過來,像是把頭頂的天空撕開了一道口子,江煉渾身哆嗦了一下,忽然就清醒些了。 他想起自己是誰了,也想起來自己原本是要回營地的,怎麼忽然像鬼附身一樣,跑到這兒來了呢,還有,裡頭是什麼地方?他為什麼那麼想進去呢? 江煉退後幾步,以便能看清這霧團的全貌,但失敗了,這霧團太大了,他就像一隻孤獨的螞蟻,逡巡於巨山之前,江煉覺得自己幾乎要患上巨大物體恐懼症了,他繼續往後退,可腿又邁不動了——和先前一樣,內心深處,再次燃起了對這霧團的渴望。 也就是說,理智讓他遠離,但是身體的自然本性和欲望,又不斷敦促著他靠近。 江煉冒汗了。 好在,第二記鈴音又來了,緊接著是第三記,像尖銳但連綿不絕的波線,切入這個他無法理解的世界,江煉也不知道這聲音的源頭是哪兒,但他直覺,發出聲音的地方,一定是安全的。 他轉身,循著鈴音傳來的方向狂奔,小腿止不住發顫,有時候,偶爾一兩個瞬間,聲音忽然停了——他不知道那是孟千姿晃得酸了手腕,停下來休息——只知道聲音一停,世界立刻沉寂、方向全無。 好在,那鈴音斷斷續續,總還是響著的,江煉憑著這聲音,終於氣喘吁吁回到營地。 還是晚上的營地,孟千姿坐在帳篷裡,身邊是景茹司和冼瓊花,山戶們在關閉射燈,那些明亮的光柱,隨著哢噠一聲輕響,漸次從黑暗中撤退。 江煉叫她:「千姿。」 孟千姿側向冼瓊花那頭,小聲說著什麼,一邊說一邊點頭,顯然在交換意見。 江煉心頭有不祥的預感,又試探性地叫她:「千姿?」 這一次,他終於確定了。 孟千姿看不到、也聽不到他。 孟千姿堅持了約莫兩個小時之後,放棄了。 她對神棍說:「我不能跟個傻子似的,一直晃一個搖不響的鈴鐺。」 神棍也沒想到會這樣,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覺江煉沉睡這事沒那麼簡單:「不能……這樣吧,怎麼會這樣呢?」 已經是下午了,因為是陰天,天色看起來就跟行將入暮似的,孟千姿問神棍:「這種情況,你還能不能行?你幾十年『研究』,我覺得你是能指望的,你要是不行,趁早跟我說,我再安排找別人。」 神棍咽了口唾沫:「我能找到……專家問,有衛星電話嗎?我去問老石,老石是正兒八經懂這個的,要麼就找小棠子,這兩人都有經驗。」 衛星電話是有,但這兒信號不好,也就是說,至少得往營地外走個三五公里才能跟外界通上話。 這種時候,最忌諱人員分散,派神棍出去打電話,至少又要分出四五個人陪同——但萬一路上出了岔子呢? 這決定太難做了,孟千姿叫來冼瓊花商量,冼瓊花看江煉這情形,也怕時間拖得越久越糟糕:「這樣,三五公里,快去快回,兩個小時內應該能搞定,我帶五個人,陪著神棍去,有我在,應該穩妥點。不過姿姐兒,營地這頭,你可得分外警惕了,咱們的人數本來不少,現在越分越散,可不是好兆頭。」 誰說不是呢。 冼瓊花一行人走了之後,孟千姿覺得營地氣氛都壓抑了好多,她幫江煉蓋好睡袋,然後就守在帳篷口,面朝著雪峰,一手拿望遠鏡,一手持步話機。 景茹司一行人,早就看不見了,她嘗試著去和景茹司通話,大部分時候,都是電流音,要麼就是完全中斷,只極偶爾的時候,能聽到微弱卻嘈雜的人聲。 …… 天色又暗下去些了,半天上開始往下撒雪花,孟千姿心情不好,看這些雪花,片片都像灰敗的舊棉絮。 有山戶給她送了杯薑茶過來,矽膠折疊杯裡,茶水滾燙,那些即溶的薑茶顆粒,尚未融盡…… 就在這個時候,孟千姿突然鼻翼微動。 有味道出現了,臭,熱,烘,騷,不止一道,三五道應該是有的,方向是山上。 孟千姿心頭一緊,下意識操起步話機,一聲「四媽」出了口,才想起通話癱瘓,猶豫了一下,吼了聲:「往山上,放紅色信號彈,兩顆!」 這是之前作為後備方案定好的,紅色代表危險,放一顆表示自己危險,兩顆用於提醒對方,綠色代表求助,黃色是快撤。 不到萬不得已,孟千姿不想動用信號彈:要知道,信號上了天,人人都看得到,軍隊看得到,熱心群眾也看得到,萬一誤以為是迷路的人對外求助,組織了人進來援救,那可是不小的麻煩——但事急從權,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邊上的山戶動作很快,只幾秒鐘時間,兩顆鮮紅的流星信號嗖嗖上了天。 天色太暗了,濃霧幾乎從雪峰頂盤下了半山腰,望遠鏡已然發揮不了效用了,孟千姿眼睛死死盯住那一處,手中的步話機被握得咯吱生響。 很快,冼瓊花的呼叫就過來了,營地的信號接收不好,聽起來斷斷續續:「姿……事了?我……去……電話……」 多半是看到了信號,向她瞭解情況,孟千姿也不管她能不能聽到:「先管你的事,了結一件是一件。」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約莫一刻鐘之後,有槍聲響起。 孟千姿腦子裡一激。 居然放槍,事情棘手了:她放信號彈,是在谷地,而且信號彈那聲響,根本不算個事,峰頂放槍,那可是會引發雪崩的,除非事態緊急,不然誰會放槍啊? 槍聲不止一下,砰砰砰砰,山地沉寂,營地又在近乎合圍的谷地,攏聲效果非常好,所以這槍聲似是放大了好幾倍,每一下都震得孟千姿頭皮發麻,這還不是最糟的,槍聲過後,沉寂了一會,山頭處忽然傳來悶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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