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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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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近中午,冼瓊花一行回到營地,聽說這事之後,也來瞧了江煉。 她對貼神眼素有耳聞,也熟知其中的道道,建議孟千姿:「要麼上手打吧,火燒,水淋都好,總能把人弄醒的。」 孟千姿不同意:「這種地方,一盆水澆下去,他不得凍死啊?再說了,江煉傷還沒好呢,哪經得住打?」 冼瓊花說:「法子嘛,我是教給你了,你捨不得,我有什麼辦法?」 說著,自顧自走了,想來是沒怎麼當回事。 孟千姿正一個腦袋兩個大,神棍又發表意見了:「不對啊孟小姐,小煉煉這次這情況,有點特殊——他昨天半夜是貼了神眼,但後來,明明醒過來了,還參與了討論。」 沒錯啊,孟千姿讓他說得心裡七上八下的:「所以呢?」 「他是再次睡下之後,才這樣的,小煉煉多次貼神眼,他跟我們不一樣,他極容易發生意識層面的『夢遊』,擱在民間傳說裡,這叫『丟了魂』,有人丟三五天,有人丟三五年——我勸你趕緊打他吧,我聽說小煉煉人很能跑,魂大概也不慢,再遲點,誰知道他跑哪去了?」 這特麼都什麼跟什麼啊,孟千姿哭笑不得,但神棍的話,成功使得她更加焦慮了,她舉棋不定,看江煉沉睡的臉,牙關一咬,啪地一巴掌就抽了下去。 雖說是神棍攛掇她打的,但他沒想到孟千姿動作會這麼快,自己反嚇了一跳,反應過來之後,倒對她生出幾分敬畏來:孟千姿坐王座久了,確實自帶殺伐決斷之風,說打就打,倒是半點不黏糊。 江煉唯一的反應,就是半邊臉很快泛紅,如無意外,過一會還會腫起,孟千姿這一打,可不是做樣子。 打都打不醒,事情好像真嚴重了,孟千姿把身子挪開,示意神棍:「我腿不方便,你來,撿他肉厚的地方,踢一腳。」 神棍猶豫了一下,沖著江煉腰際——他覺得那兒肉厚——猛踹了一腳,但他天生缺乏運動細胞,做任何瞄準動作,都像打彈弓那樣脫靶八千里,這一腳,居然踹在江煉肋下。 孟千姿心頭一緊,自己都替江煉疼。 神棍這一踹,把江煉踹得身體移了位不說,自己也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倒——他那尾椎,當年坐死蠱蟲,是留了舊傷的,當下痛地哇哇亂叫,在地上蜷了好久。 孟千姿腦子裡突突的,一瞬間,腦際已過了千百個念頭:說真的,「暴打」這一招如果行不通,她對江煉,是真的束手無策了。 她病急亂投醫:「如果……如果江煉沒法自然醒,我是不是得找人給他……招魂?」 「招魂」這兩個字,提醒了神棍,他不哼哼了,頓了兩秒,一個鯉魚打挺,沒能坐起來:「孟小姐你……拉我一下,我還有辦法,我有神器!」 孟千姿一把揪住神棍衣領,硬生生把他拽坐起來:「什麼神器?」 神棍的脖子被衣領一勒,險些沒喘過氣來,饒是如此,他還是努力歪了歪嘴,示意了一下自己扔在帳篷一角的行李袋:「老石寄給我的快遞,你忘了?那個鈴,盛家有個路鈴,我收到之後,一直帶在身邊的,就在裡頭。」 孟千姿動作麻利地拉開行李袋,從裡頭一個氣泡塑膠膜的袋子裡,拎出那串路鈴。 她頭一次近距離看到這串路鈴的樣子:古銅色,有一個蓮葉形的蓮蓋,蓋沿墜下許多不同形狀的古錢幣,有孔方形的,也有刀幣——聽說刀幣是春秋戰國時期才出現的,足見江煉的推測不差:這鈴從箱子裡取出時,必然不是這個樣子,後世的盛家人根據自己的喜好,給不同的鈴「穿」了不同的外衣而已。 那個叫老石的,顯然也不珍視這鈴:鈴身上遍佈銅綠,有些凹紋處,還有積年的泥痕,拿到古玩市場,興許能賣個三瓜兩棗錢,說是神器,還真沒個神器的樣子。 孟千姿拎著那鈴,催問神棍:「然後呢,怎麼弄?」 神棍說:「你在小煉煉邊上一直晃那鈴,絕對沒錯,我和老石在一道住了好幾年了,他給我講過盛家的不少事兒。」 「鈴聲,是唯一能夠穿透陰陽兩界的聲音,科學一點來說,鈴聲,可以從這個物質世界,傳入到非物質的意識世界中去,意識的世界就太廣大啦。小煉煉多半是迷失了,回不來,鈴聲就是一道線,一根牽引繩,能把他引回來——當然啦,這些都是我的個人理論,未必真有用,但是你試試唄,試試又不花錢。」 媽的,前頭說得煞有介事,跟真的似的,最後來這麼一句,孟千姿簡直是要吐血了。 不過管它呢,有法子就試,孟千姿手一抬,正要搖鈴,忽然聽到滋滋的電流音。 是掛在輪椅邊的那個步話機響了。 這步話機,是她用來跟四媽她們聯絡的,一直處於「on」狀態,孟千姿愣了一下,抬手做了個「噓」的姿勢,示意神棍噤聲。 但是很顯然,目前的通話效果已經相當差了,景茹司明顯是嘰裡呱啦說了一大段,但傳送過來,全是雜亂的電流音,孟千姿從頭到尾,只聽清了三個字。 「姿……畫……水……」 這上哪理解去?孟千姿嘗試呼叫,也沒有成功:真是越忙越來事兒。 好在七媽那裡也有步話機,大家一個頻道,讓七媽去嘗試聯繫好了,而且,聽四媽的語氣,還比較平和,不像是遇到了危險,山風引什麼的,也都還正常。 孟千姿長籲一口氣,穩住心神,先顧眼前。 她拎起那串風鈴,在江煉腦袋邊晃了晃,臉色一變,正待質問神棍,神棍先一步猜到了,趕緊解釋:「沒錯,沒聲音就對了,怨氣撞鈴,只有死人的怨氣,才能把這串鈴鐺撞響,你找個人而已,它響的那個聲音,你就是聽不到的。」 行吧,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只要最後有效就行。 孟千姿耐著性子繼續。 江煉臨睡前,還真沒察覺出什麼異樣,只是覺得累,前所未有的疲憊。 以前貼神眼,也不是沒貼到過晚上,但大多只是畫得慢、拖延到日落之後而已,半夜起貼,絕無僅有,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總覺得,這兒跟別處不一樣,太空曠,也太寂寥了。 前輩們留下「不在半夜貼神眼」的規矩,也許是有道理的,自己不該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觸碰紅線。 不過他太累了,羽絨衣脫了一半、一條胳膊還伸在衣袖裡,就已經睡著了。 然後,他覺得自己起身了,慢慢地往外走。 這種感覺,其實並不陌生,歷次貼神眼,都會經歷:每一次,他都是這麼起身、往外走,走到事發地,那些人仍在那兒,那些發生過的事,仍在發生,他會站在一邊,細細觀察,仿佛自己是這幕戲的主導者,讓他們倒回就倒回、靜止就靜止,直到他把一切看得清楚明白,才放他們散場。 他往外走,走到了日光下,閻羅和段太婆的身邊,段太婆在拍照,手很穩,姿勢也瀟灑,還剝了一顆巧克力糖,塞進嘴裡。 繼續走,走到了神族封箱的現場,還是老樣子,像是無數殘肢碎軀在半空中飄,他看到那個跟神棍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他覺得,這人一定跟神棍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這人在細細點算箱子裡的物件,眼神有些閃爍,似乎注意力又不在箱子裡——江煉看到有獸骨在箱子的角落中簇擁成堆,還看到一小撮土壤,懸浮在箱子裡,不斷躍動,似乎想向各個方向生長,但又被什麼所迫,長不出去,於是暴躁地不斷躍動、停不下來。 看到了,都看到了,他該回去了。 江煉轉身,向著營地的方向走,營地亮著燈,一頂頂蒙古包樣的帳篷裡,坐著三三兩兩看客,他看到孟千姿,正朝著他笑。 他朝著她走,想告訴她,自己都看見了,不用擔心,會畫出來的。 但是,很突然的,他一下子走不動了。 走不過去了,那片營地像浮在無邊無際的汪洋上,從眼前漸漸漂遠,而身後似有巨大吸力,有蠱惑似的聲音,鋪天蓋地,覆蓋到他身上,又從他身上的每一個毛孔中滲入。 而每一道聲音,都在對他說:「你過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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