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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二


  江煉接著說下去:「山鬼的說法裡,蜃珠是龍的涎水,如果當時,龍真的在這一帶飛過,滴下一兩滴涎水,很正常。」

  神棍錯失過江煉他們在湘西的那次蜃珠顯像,但事後聽江煉說起過是如何栩栩如生,一直印象深刻。

  他心下一突:「你的意思是,我們有可能看到點算箱子的場景?」

  孟千姿覺得未必:最好的蜃珠,是顯形聽音的,但依江煉的說法,沒有聲音,那兩個人明明在石後,很快就不見了,看來這兒的這顆蜃珠,成色也不怎麼樣。

  不過也可以理解:畢竟神棍的夢境裡,那條龍沒多久就隕落了,已經垂垂老矣。

  然而神棍已然血脈賁張,越想越激動,以至於語無倫次:「如果場景再現,那我們不是能看到那些神族人,箱子,還有各種各樣的東西了嗎?哇,小煉煉,厲害了,你看到的不是真人,是上古時的顯像啊……」

  他突然怔住了。

  小煉煉說,那怪物長了張牛臉,頭上的突起不對稱,還有對詭異的胳膊,怎麼上古時的人,也長得跟螳螂人一樣畸形呢?

  還有,那個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又是誰呢?

  更加重要的是,史小海說得很清楚,還沒到地方,還得向前,也就是說,這兒並不是主場,是個偏遠的、荒僻的、甚至無人的所在,那麼,那兩個人,在這種地方出現,又是為了什麼呢?

  §第八卷 昆侖天梯 第十九章

  這些問題,江煉也想到了。

  他看向神棍:「長得一模一樣這種事,不會只是巧合,中間一定有個緣由或者說法——恭喜你啊,那些一直以來困擾你的事兒,可能很快就會有答案了。」

  又強調了句:「但是,有一點你得明確,他是他你是你,你們是兩個人,管他是正是邪呢,哪怕他真是你老祖宗,他的成就不會給你添光,他造的孽也不會讓你丟人。」

  神棍大為感激,知道江煉這麼說是為了幫自己卸掉思想包袱,當下積極表態:「我知道,我就是我,來自小村村村口的神棍!」

  孟千姿裹緊毯子,真想向天翻了個白眼。

  她清了清嗓子:「行了,營地的燈都關上吧,推我去高處,我得仔細瞧瞧,那個方向是不是真有山蜃樓。」

  話音剛落,孟勁松和江煉兩個,同時伸手握住了輪椅的推柄。

  江煉有點尷尬,先松了手。

  孟勁松也反應過來,覺得自己有點不知趣:「你來吧,我還要……安排關燈。」

  江煉打蛇隨棍上:「那行,我……幫你推她過去。」

  做戲做全套,孟勁松很客氣:「那麻煩你了。」

  孟千姿正襟危坐,假裝自己並不在意是誰推。

  神棍納悶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覺得這氣氛,怪怪的。

  江煉小心地把輪椅推上斜坡高處。

  為安全計,沒敢離營地太遠,那幾個值夜的,包括孟勁松,仍散佈周圍,他們人人都滴了亮子,置身其中,跟「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也差不多,不過江煉挺滿足的:怎麼說,也是「獨處」不是?

  他感慨:「不容易啊,你周圍不是有媽就是有人,我推個輪椅都要跟人明爭暗鬥。」

  孟千姿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居然還跟他講哲理:「我大嬢嬢說,江河湖海,都是堤岸成就,絕對自由是不存在的,有約束才有自由——這麼不容易,也沒妨礙你chua chua噴香水啊。」

  江煉糾正她:「試管香沒噴頭,我只抹了一點點。」

  到最高處了,他把輪椅挪向史小海指過的方向,孟千姿伸手往空中虛抓,又去抹眼睛。

  江煉奇怪:「你抓什麼?」

  「霧啊,看大雨裡的山蜃樓,我會拿雨水抹眼睛,看大霧裡的,應該拿霧吧。」

  還挺會舉一反三的,江煉搬了塊石頭墊到屁股底下,在她輪椅邊坐下:「你們就從來不知道,雪山上也會有大霧山蜃樓?」

  孟千姿搖頭:「不知道,從沒聽說過,這兒太偏了,估計山鬼都沒來過幾次,西北山多,但我們來得少。你也知道,總堂是山桂齋。」

  江煉納悶:「明明昆侖才是萬山之祖,為什麼山桂齋不設在昆侖呢?」

  孟千姿瞥了他一眼:「誰不想過好日子、活在山溫水軟的地方?住在昆侖,除了聽上去高端大氣,新鮮蔬菜都吃不著,要麼凍死,要麼曬死,叫外賣都沒人送。」

  江煉啼笑皆非,不過她說什麼他都覺得有道理,哪怕沒道理,也有意思。

  他仰著臉,看她被微弱夜光勾勒出的溫柔面龐,頓了頓,又去掖緊她毛毯下擺,老話說,「寒從底來,百病涼起」,這兒天氣冷,孟千姿又腿上有傷,可不能凍著。

  過了會,孟千姿蹙眉:「不行,太遠了,看不真切。不過那一片……」

  她抬手指了個方向:「邊緣處確實扭曲,跟周圍格格不入。」

  江煉如聽天書,她居然還能看出「扭曲」?他看過去,只是混沌的灰黑。

  他忍不住問了句:「為什麼你的眼睛……能看出這個呢?」

  孟千姿說:「因為有金鈴啊,動山獸、伏山獸、避山獸、剖山、看樓、山風引,都是『金鈴九用』裡的,其實我七位姑婆,也都有這種天賦,只是……」

  她試圖說得更簡單明瞭:「就好像一個量筒,有一道一升的刻線,我七位姑婆的能耐,要麼是0.5升,要麼是0.9升。」

  江煉懂她的意思:「都沒到一升,但也分出了高下,這高下,就是山肩、山眉、山髻的分別?」

  孟千姿點頭:「但我到了一升,可能只是比她們高了那麼一點,但這一升是個臨界點、及格線,讓我具備了『動金鈴』的資格,這金鈴……」

  說到這兒,她略彎下腰,儘量不觸動傷處,去撥腳邊的蓋毯,江煉猜到了,很自然地幫她代勞:將蓋毯撥到一邊,又把她褲角卷起些,露出腳踝邊的金鈴。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金鈴貼膚,她穿的是短襪,腳踝那一截的皮膚露著,暴露在清冷的空氣中,迅速發涼,鈴片也冰涼。

  江煉下意識拿手圈捂了上去。

  他掌心溫熱,又有點發糙,涼熱一激,那溫熱便順著踝邊上延,孟千姿的小腿有如過電,不覺瑟縮了一下,腦子裡頓時卡了殼,足足過了好幾秒,才想起自己要說什麼。

  「有時候我覺得,這金鈴好像一個放大器,把我原有的那些能力,又成倍放大,七位姑婆和我的差距,其實並不很大,但因為有金鈴,這差距就成了鴻溝。」

  江煉接口:「所以,你是王座?」

  孟千姿嗯了一聲。

  江煉笑,略抬起手,指腹間拈住一片鈴片:「這麼小的放大器嗎?」

  孟千姿說他:「你別不相信,也許它其實是個特別迷你的精密儀器呢?山鬼歷代王座,都沒人能說清金鈴的材質,也不是沒拿去實驗室分析過,都分析不出來——我聽說最早的電腦,有幾間房子那麼大,後來越來越小,從臺式,到筆記本,現在,手機都能湊合當電腦用了,保不准再發展下去,就跟這鈴片一樣大小。」

  江煉心中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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