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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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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千姿的金鈴,據說是山鬼奶奶傳下來的,而山鬼又在「黃帝-蚩尤」年代博過存在感,如果女媧的摶土人偶真是那個年代的「機器人」,那說這金鈴是放大器也未嘗不可——他們看不懂金鈴,大概就跟古人看不懂手機是一個道理,古人會說,哎呀,這個非金非銅、手掌大小的硯臺塊,居然能唱歌、能指南、能讓你看千裡外的大戲,真是個神器啊。 所謂神器,也許只是發展和認知沒跟上。 江煉將她褲腳抹下,重新拿毛毯裹好:「那接下來,咱們怎麼弄?」 孟千姿想了想:「真想確定山蜃樓的位置,看到所謂的上古圖景,還得按照史小海說的,繼續往前走。」 江煉遲疑了一下:「你覺得這個史小海,會不會有鬼?」 一個失蹤了好幾天、重又出現的人,總讓他覺得不踏實。 孟千姿知道他在顧慮什麼:「你是怕史小海已經被『它們』給轉化了、引我們入圈套?」 她搖了搖頭:「我覺得不會。一來,何生知送史小海去醫院檢查過,他的傷情非常合理,頭部摔傷的人差不多就是那樣的;二來,『它們』轉化的人,其實都是水鬼。只有兩個例外,一是宗杭,二是閻羅。宗杭你知道的,根本沒受什麼控制,閻羅也幾乎沒有,他身體裡的那個人,只在閻羅沉睡的時候,才能出來活動一小會兒,史小海是山鬼,想轉化大概沒那麼容易;三來,如果史小海真的被轉化了,他其實應該帶著我們亂跑、偏離方向,帶我們進圈套其實很不明智,我七媽還在後方策應呢,我們出事了,只會引來更多的人。」 也對,江煉略放了心,隨即又想到一個現實的問題。 他釣過蜃珠,知道這玩意兒出沒不定,明兒還會不會有大霧很難說,即便有,山蜃樓也不一定會出現。 「要麼……我記得,你們有一顆最好的蜃珠,上次在湘西借給我用了,這次是不是也調過來,用那顆比較省力?」 孟千姿又好氣又好笑:「你以為,隨便拿一顆來就行嗎?」 「午陵山的那顆蜃珠,成色很差,但這差只是差在顯像,換句話說,它記錄下了一切,好比帶子是完好的,只是放映機太差,放不出來,所以你看到的,都是破碎的影像。」 「我調了最好的蜃珠給你,等同於幫助它以完美的畫質和音質放映了,但沒原始的帶子,再好的放映機都沒轍。」 江煉明白了:「還得靠運氣,『等』山蜃樓出現,然後……你釣蜃珠,這顆蜃珠不好的話,再拿好的那顆來……加強功能?」 孟千姿默認。 理論上是這樣,但是,還真不好說。 山鬼都知道,蜃珠是「一包水」,但依託大霧出現的山蜃樓,蜃珠會是……一坨霧嗎? 這讓她怎麼釣? 第二天,孟千姿沒急著出發,先跟景茹司商量了一下後頭的安排。 景茹司也知道,再往下走,很可能就是八人隊出事的地方,那地方還有山蜃樓,使得情勢又詭異三分。 最終商定的結果是放慢速度、謹慎前行,冼瓊花則加快速度,帶一個小隊過來,備足射燈,順便也給孟千姿送抱蛛。 不過,這最後一段路並不很長,速度放得再慢,日暮前也到了。 這是一片山間相對開闊的谷地,甚至還有一片高原海子,在陽光下呈碧藍色,天暗下去之後,顏色逐漸灰藍,到末了,就是一片泛水光的黑。 神棍一看到這兒就有點緊張,他說不清夢裡是個什麼地勢,但有一點是清楚的:得是開闊的平地,不然,那些人如何四下排開、點算箱子呢? 更何況,還有高原海子:龍是喜歡水的,沒准那條隕落的巨龍,之前就住在這片海子裡。 他越想越激動,但在這兒,是不好太激動的,果然,激動到後來,居然有點缺氧。 孟勁松給他拿了瓶氧氣,神棍把口鼻都湊進漏斗樣的吸嘴裡,大口呼哈吸著,樣子頗為滑稽。 比神棍更激動的,是史小海,他指向谷地邊緣處的山:「向前,向前,爬上去,轟,掉下來。」 天快黑了,冼瓊花還沒到,景茹司可不敢冒險派人陪史小海再去爬什麼山,她下令就地紮營,史小海老大不高興,拽住何生知嘟嘟嚷嚷發牢騷,何生知煩得要命,職責所在,又不能凶他,只得耐著性子安撫。 晚飯前,孟千姿得了一好一壞兩個消息。 好消息是,四野茫茫蒼蒼,白氣湧動,已然有起霧的跡象了。 壞消息是,冼瓊花人在半路,給她打了個衛星電話,劈頭一句:「這次你別指望抱蛛了,它死了!它們死了!」 說「它們」,是因為冼瓊花帶了不止一隻。 孟千姿忍俊不禁,一下子笑了出來。 她知道不該笑的,但沒辦法,冼瓊花居然用這種報喪式的口吻說抱蛛,莫名好笑。 冼瓊花沒好氣:「姿姐兒,你笑什麼?就這麼好笑?」 孟千姿咳嗽了兩聲:「抱蛛怎麼了?」 「還能怎麼著,凍死了。在大本營看的時候,還好好的,我怕它不禁凍,還讓人在玻璃罐子外頭包了厚實的一層,誰知道進山就不行了,我看它那樣子就不對,一路都注意著,現在全死了,帶了三隻,死得一個不剩,都僵了。」 掛了電話,孟千姿才回過味來:這兒的蜃珠,昨晚上已經被她定性為「成色不好」了,抱蛛沒法用,就意味著她釣不到這顆蜃珠,也沒法給它做修復。 只能拼運氣了,希望這顆蜃珠不是太爛。 她安慰自己,上古那群人不知道說的是什麼古方言,不聽也沒關係,只要顯像給力,還是可以接受的。 …… 入夜之後,營地燈光全滅,方便孟千姿用肉眼觀察山蜃樓是否出現、又是在哪個方位出現。 神棍抱了瓶氧氣,坐在掀開了門簾的帳篷內等著,這瓶氧氣是新的,孟勁松塞給他備用,還說:「神先生,不管看見什麼,你儘量克制,不要太激動。」 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他做了那麼久的夢,而今可能就要身臨其境了,能不激動嗎? 江煉坐在他邊上,看周圍四散疏落的帳篷,這種地方,席地而坐太冷了,除了週邊值夜的,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把帳篷挪向谷地低處、掀開簾門,不聲不響地坐在黑暗中守候。 看著看著,江煉居然覺得,有等待盛大演唱會開場的心情。 不像嗎? 屆時,很可能穀底中央處就是舞臺,而這一個個帳篷,是山戶們的包廂看臺,燈光亮起時,觀眾偃聲,看一幕遠年大戲,千古長歌。 …… 也不知坐了多久,朔風漸烈,溫度持續走低,江煉裹著睡袋縮成一團,幾乎打上盹了。 神棍有點沮喪:「今晚不會有了吧?小煉煉,你對山蜃樓比較熟,這種的,一般幾天出一次啊?」 江煉回他:「難說,不同的地方,不一樣。我在午陵山蹲點了一兩個月,也才見到四五回……」 說著說著,眼皮下耷,還真小睡上了。 感覺上,也沒睡多久,驀地腦袋一墜,又醒了,一睜眼,立刻發覺和睡前不同:營地多了好些人,正急匆匆走來走去。 邊上的神棍目光炯炯,小聲給他播報進展:「冼家妹子到了,現在在各個方位布燈呢。」 燈光就位,看來「演出」要開始了,江煉精神一振,趕緊坐正,頓了頓,又看向孟千姿的帳篷方向:她必然是沒休息過,一直在觀察方位,不管是山風引還是看樓,都是很消耗體力元氣的事,這兩天,她雖然地主老爺樣躺在犛牛背上、一步路都沒走過,但實實在在,是最累的那個。 他想起兜裡的試管香,正猶豫著要不要再抹一道,和她打個招呼,忽然聽到尖銳的嘬哨聲。 這嘬哨聲有如號令,頃刻間,四下燈光大亮。 射燈約莫有二三十盞之多,燈光強勁,光柱雪亮,方位顯然經過排布,高低錯落,將穀底一隅打得纖亳畢見。 長夜做幕,溝穀為台,那一處,圖像碎裂,快閃不停,頗像電視信號遭遇干擾,緊接著,突然正常。 江煉看到了一片雪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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