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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五


  孟千姿想了想:「就是上古時候,洪水氾濫,當時的皇帝是堯吧,他就任命大禹的父親鯀治水,聽說鯀用了息壤,只知道堵而不知道疏,治水失敗,就被堯給殺了。」

  神棍糾正他:「不對,殺鯀的是舜,當時,舜帝已經即位了。」

  這有什麼區別麼,不都是皇帝嗎,孟千姿滿不在乎:「後來,舜又任命鯀的兒子大禹治水,大禹比鯀聰明,就治好啦。」

  江煉在邊上聽著,聽她眉飛色舞來一句「就治好啦」,不覺微笑,覺得她實在是可愛。

  孟千姿自覺答得不錯,看到石牆上的字,又主動添加了點:「大禹嘛,治水很努力,三過家門而不入,他老婆是塗山氏女,給他生了個兒子,就是啟,後來就不興禪讓制了,禹傳子,家天下,這就是夏朝了。」

  神棍說:「我想問你一個問題,舜殺了鯀,跟大禹有殺父之仇,大禹為什麼不恨他,還幫他治水呢?」

  孟千姿一時語塞,頓了頓才說:「那當時……災情嚴重,大禹一心為民,不計較個人恩怨唄。」

  擱著是她,她估計自己會計較。

  神棍說:「好。那我再問你,大禹是誰生的?」

  孟千姿不假思索:「禹他媽生的啊。」

  話音未落,就聽邊上江煉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孟千姿怒道:「有那麼好笑嗎?」

  說到後來,自己也笑了,倒不是覺得自己錯,而是覺得「禹是禹他媽生的」這話,說出來太搞笑了。

  只有神棍沒笑,他定定看著孟千姿,說了句:「不是的。」

  「孟小姐,你對神話還不是那麼清楚,神話傳說裡,從來沒有提過大禹的母親。神話裡說,鯀被殺死在羽山,從他的肉骨裡,孕育出了大禹。」

  「而《山海經》的《海內經》是這麼說的:帝令祝融殺鯀於羽郊,鯀複生禹。還有人說,那個複通腹,腹部。但不管是複生禹還是腹生禹,大禹都是鯀生的,而且,是死後生的。」

  孟千姿愣了一下:「但是鯀,是大禹的父親啊,父親怎麼能生孩子呢,還是死後生的。」

  神棍說:「沒錯啊。可是,是什麼讓我們覺得只有母親才能生孩子呢,最早的時候,如果父親也能生呢?不對,不是父親生,是自體繁殖,另一種繁衍方式,現代科學,不是還有克隆繁殖嗎?鯀又生下了一個新的自己,所以,對於下令殺他的舜,並沒有什麼仇怨。」

  江煉聽得心下發涼,電光石火間,脫口說了句:「閻羅……」

  神棍看向他,問了句:「大飛為什麼會被嚇瘋?一般死人詐屍,是嚇不到他的吧?為什麼現場的屍體數量,跟找到的焦骨數量是一致的?那多出的神秘人又怎麼解釋呢?」

  「但現在,我想明白了,有沒有可能是……閻羅生閻羅呢?老閻羅的屍骨還在,但新閻羅……已經孕育而生,而且,迅速長成了。」

  §第六卷 閻羅 第十一章

  閻羅生閻羅?

  風還在刮,迂回幽咽,破敗的房頂不時掀起,又很快落下,發出啪嗒的單調聲響,路三明他們站在門外,不知道裡頭的人在聊什麼,又不好擅入,只得繼續守著,還知趣地往外站開了些,以免聽到些不該聽到的。

  江煉只覺自己兩邊的太陽穴都在突突直跳,但說來也怪,一旦接受了這個設定,又覺得,這種事兒,並沒有什麼稀奇。

  自然界本來就充滿秘密,而生物是多樣性的,存在各種繁衍生殖方式:海洋中的一些魚類,如鱈魚、鯡魚等,就既有卵巢也有精巢、能夠自行產出下一代;黃鱔可以雌雄性逆轉,剛生下來時都是雌性,成熟產卵後又會變成雄性;就更別提很多植物的自花授粉了……

  所以,為什麼人類就一定得拘泥於兩性生殖呢?上古時代,本就是一段無法考證的神奇歲月,鯀複(腹)生禹,也許那個時代,真的存在自體繁殖呢?

  這「生」的過程,也許是可怕的,不然在火葬場當工的大飛,也不至於被嚇瘋了,但轉念一想,女人生孩子,也是血腥的吧,只不過這麼多年來,大家都習以為常了,再加上進入現代文明之後,有醫院、產房、各種輔助器具等阻隔視線——如果自體生殖時,也被推入產房、掩上手術室的門,有專業的醫生接生,那整個過程,好像也順理成章。

  江煉打了個寒噤,有點被自己的想法給嚇到了。

  孟千姿沒說話,只喘息聲略急:她在想另一件事,水鬼的事,和眼前發生的,有相似之處。

  神棍吸了吸鼻子,覺得少了發揮的道具:「有紙筆嗎?有嗎?」

  這麼一嚷嚷,外頭很快就送進來了。

  紙就是先前印好的那些住戶方點陣圖,背面可以落筆,神棍將紙鋪在地上,緊攥手中筆,連咽了幾口唾沫:「我再強調一下,我們追著『箱子』,一路追到這裡,一定要有全域觀念,不能分裂地看問題,事情一定是有著關聯的。」

  「還記得那口箱子上的雕鏤圖嗎,都是上古神話,就我記得的,就有後羿射日、神農嘗百草、伏羲制八卦、燧人氏取火……」

  他在紙上寫下這幾個人的名字,齊齊整整排成一列,第一列。

  「而我們在湘西忙活了一場,最後的關鍵,集中在蚩尤身上,蚩尤和黃帝之爭。」

  說著,又在紙上寫下了黃帝和蚩尤的名字,仍是一列,第二列。

  「再接下來,找閻羅,最後發現,閻羅躲進這個偏僻的山鄉,在琢磨什麼大禹、大禹從哪裡來。」

  他寫下第三列名字:堯、舜、鯀、禹。

  寫完了,抬頭問兩人:「看出什麼來了嗎?」

  孟千姿一心二用,居然還能搶答:「這是時間順序啊。」

  說是時間順序也沒錯,但神棍想問的,其實是這些人的共同點。

  他說:「大致是時間順序,中間有交叉,總之就是,這些人或前或後,都處在一個過渡的動盪年代裡,亦即上古神話時期到末期,而且,非常確切的是……」

  他指向禹的名字:「從他開始,夏朝開始了,而夏朝是被記入中華民族的朝代紀年的。也就是說,上古神話時代由此徹底結束,人類的主宰時代開始了。」

  江煉腦子裡靈光一閃:「大禹是鯀死後孕育,而他本人娶了塗山氏女生子,是正常的男女結合,也沒聽說過禹死後,屍骨中又孕育出誰——好像他失去了鯀的這種自體繁殖能力,而這之後,繁衍生息一直就是男女結合、家庭式的。」

  神棍點頭:「我們能不能這麼設想,在禹之前,存在著兩種繁殖方式,一是自體,二是兩性。只不過自體這種,是少數而已——不是普通人能駕馭的,就比如鯀,鯀那個時候,是被當成天神的,還竊來了神奇的息壤治水呢。只不過,這種自體繁殖的能力,似乎一代比一代弱,漸漸就……消失了。」

  孟千姿冒出一句:「如果自體是……自己生自己,那這不就是長生嗎?像蛇一樣,褪去舊皮,又換上新的……」

  說到一半,覺得這比喻不太貼切,又住了口,江煉接過話頭:「比蛇還要更進一步,是另一種形式上的脫胎換骨,脫掉舊胎、長出新骨。」

  孟千姿默默消化這話。

  那口箱子……閻羅是最後拿到箱子的人,難道他自箱子裡發現了這個秘密,或者得到了這種能力?

  難怪他逃亡時,寧可拋家棄子,也要帶上這口箱子:真的能永享長生,即便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受這「脫胎換骨」之苦,也是甘願的吧?

  江煉忽然想到了什麼:「閻羅生閻羅,那這生出來的,是跟他相貌一樣呢,還是不一樣呢?」

  他代入自己去想,覺得相貌是否一樣,也不是很重要:都享有長久的生命了,誰還在乎頂著一張什麼樣的臉呢?美或者醜,都只是一世經歷而已。

  哪知孟千姿脫口說了句:「一樣的,應該是一樣的。」

  江煉奇道:「這話怎麼說?」

  孟千姿說:「孩子跟父母長得不一樣,很正常,因為他是融合擇取了兩個人的基因,但自己生自己,能變到哪去呢?就像克隆一樣,自己生自己,不應該是一模一樣的嗎,除非是基因突變。還有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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