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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八


  他給那個司機撥了過去,司機也不好做:「柳哥,人家是大佬座談,我哪敢往裡闖啊?你要說是什麼緊急大事,我還好去報個信,就是大佬一個朋友要走,走就走唄,大佬還能回去給他送行啊?這種事,早一刻晚一刻知道,有什麼打緊的?」

  柳冠國也是這想法,當著江煉的面,不好表露:「那你留意著看吧,萬一看到孟助理出來,就請他轉達一聲……」

  人家都做到這份上了,江煉也不好再多提要求,忽然想起了什麼,轉頭叫況美盈:「美盈,你跟我上去,有事要你幫忙。」

  況美盈趕緊把事情托給韋彪:「你看著點,我過去了。」

  韋彪目送著況美盈一溜小跑地跟著江煉上樓,心裡頭酸溜溜的,收理那些複印紙時,就有點無精打采:會畫畫了不起啊,也不講點禮貌,把人家美盈支使得團團轉,主次不分了這是。

  影印機的警示燈亮起來,這是沒紙了,韋彪四處找了一會,沒找到備用的,數數手裡,已經三四份了,再說已經拍照留底了,足夠用的。

  他卷了畫紙出來,見到柳冠國時,提醒了一句:「影印機沒紙了。」

  柳冠國也沒當回事,敲了敲前臺:「沒紙了,你待會補一下。」

  前臺是個年輕的小姑娘,這兩天住的都是自家人,沒客,樂得清閒,正追著看劇呢,聽柳冠國這麼說,哎了一聲,趕緊把劇暫停,俯身從抽屜裡取出一疊新的,一路帶風地過去裝上,撳下恢復鍵,又一路帶風地奔回來:劇裡男女主就要分開了,男主待飛,而女主正風馳電掣般趕往機場——機場追愛的老橋段了,但她還是看得心急如焚,非常關心到底是女主快呢,還是飛機的速度更勝一籌。

  大家各忙各的,沒人注意到,過了會,那台影印機嗡響了一陣、再次運作起來,又吐出了幾張先前沒複印完的。

  況美盈沒想到,江煉還要貼一次神眼。

  她結結巴巴:「這時間……時間來不及了吧?」

  江煉說:「來得及,兩個小時出一幅,足夠了,沒時間吃飯而已,我到機場再吃也行。」

  況美盈指窗外:「可是都……都天黑了啊?」

  江煉從不在晚上開貼神眼,因為有忌諱:老一輩都迷信,認為貼神眼屬於「神魂出竅」,而夜晚屬陰,百鬼夜行,晚上貼神眼,神魂容易被遊蕩在外的野鬼給帶走。

  他說:「之前有幾次畫得慢,也拖到過天黑,還不是什麼事都沒有?事急從權,規矩麼,該變通時就變通。」

  況美盈拗不過他:「那你又要畫什麼啊?」

  江煉說她:「孟小姐幫了那麼大的忙,你一聲不吭,拍拍屁股走了,是不是不合適?口頭去謝太沒分量了,送東西,她又不缺金不缺銀的。」

  這話合情合理,無懈可擊,況美盈一下子沒了言語,確實,送什麼禮物,都不如送一份貼神眼的原畫,這世上會貼神眼的人寥寥無幾——這畫擺出來,不僅僅是幅畫,比那種普通畫作有意義,道上有懂行的人,想出錢收藏一份,還都收不著呢。

  她不反對了:「那,畫什麼呢?」

  江煉回答:「就揀她日常場景,我記得牢的,畫一幅好了。」

  ……

  這一幅,真是堪堪拖到了最後一秒,約車司機在樓下等得不耐煩,嚷嚷了兩次,第一次,以韋彪承諾「就從這一刻開始碼表算錢,到機場是多少我付多少」而平息;第二次,倒不是為錢,司機追著韋彪界定責任,「我無所謂,反正我錢上不吃虧,趕不上飛機,是你們的事兒,可別怪我啊」。

  江煉甚至連包裝的最後一步,都得在下樓的途中邊走邊進行。

  柳冠國盡地主之誼,在門口給三位送行,江煉走到跟前時,剛把捆畫的細線繩紮出個漂亮的結來:其實包裝並不繁複,就是卷成筒狀,外頭又裹了一層,然後拿線繩給紮好,雖說簡單了點,但步步認真、並不敷衍。

  他把畫筒遞給柳冠國:「麻煩到時候轉交給孟小姐,實在來不及當面道別了。」

  柳冠國滿口答應:「沒事沒事,資訊時代嘛,什麼都不是事,想聯繫也方便——哦,對,孟小姐知道這事了。」

  江煉有點猝不及防:「知道了?」

  柳冠國點頭:應該算知道了吧,那司機打電話告訴他的,說是孟助理出來上洗手間,他逮個空子上去說了,當時,孟助理表情淡淡地聽完,說了句「知道了」,就又進屋了。

  雖然不是跟孟小姐說的,但山鬼中人都知道,消息要去孟小姐那邊,必得經過孟勁松,這四捨五入,也就等於孟小姐知道了嘛。

  「那,孟小姐說了什麼嗎?」

  柳冠國一時語塞,又覺得不能讓自家大佬在外人面前留個不通人情不懂禮貌的印象,於是支支吾吾:「就是表示理解嘛,祝你們一路平安,也祝老人平安。」

  江煉嗯了一聲,頓了頓說:「那謝謝孟小姐了。」

  孟千姿一行直到淩晨三點多才回來。

  柳冠國聽到動靜,想出來寒暄幾句,哪知等他穿戴好、取了那個畫筒上到三樓,幾間客房卻又都房門緊閉、偃了聲了,想來是應酬得太累,都乏了。

  值夜的跟他打招呼:「柳哥,你這太拼了吧,多大的事不能明天說啊?故意熬夜裝勤奮,想讓孟助理給你漲工資吧。」

  柳冠國笑駡:「胡說八道。」

  正說著,忽見一扇門打開,是孟勁松出來,他已經換上了睡衣,剛洗完臉,還沒來得及擦乾:「什麼事?」

  孟勁松聽到外頭有動靜,本來不想理的,但隱約聽到自己被提及,於是開門來問。

  那值夜的還以為是自己聊天聲音太大吵著他了,窘得臉都紅了,柳冠國趕緊迎上來,聲音也低了八度:「沒大事,我就是聽到五姐她們回來,想打個招呼。還有就是,江煉不是走了嗎,托我把這東西……」

  孟勁松說:「進來說吧。」

  說完進到屋裡,在床上坐下,抽了張紙擦乾臉上的水跡。

  柳冠國覺得為了這點事,還進來說,怪不值當的,是以雖然進了屋關了門,卻只挨著門站,以便隨時退出去:「就是……江煉托我把這個轉交給孟小姐,我就拿上來了。」

  孟勁松嗯了一聲,往臉上噴了點保濕的水:「打開看看。」

  柳冠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哈?打開……這是孟小姐的……私人物件啊。」

  孟勁鬆手上的動作略停,抬眼看柳冠國,柳冠國訥訥的,覺得自己可能是說錯話了。

  孟勁松反問他:「是不是隨便是誰,都能給孟小姐送禮物?要我們是幹什麼的?在山桂齋,孟小姐和姑婆們收到的快遞,都要我們先開視的,你怎麼知道,送的不是危險品呢?」

  臥槽!簡直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柳冠國深深感覺到了自己和特助之間的差距。

  他趕緊走上前去,見孟勁松沒有動手的意思,於是自己代勞:解了結繩、揭了外包裝紙,又把圖幅展開。

  有一張留言條掉到了地上,兩人都沒急著撿,先看畫。

  畫上,是孟千姿在逗弄小白猴,孟千姿托著腮笑,小白猴腦門上點了個紅點,圓睜著大眼,萌噠噠的。

  柳冠國長籲了一口氣:還好,就是幅畫,不是危險品。

  他忍不住點評:「畫得真好,就跟在眼前似的,細節也處理得好,看孟小姐這眼睫毛,根根分明的。」

  又撿起那張留言條,也沒寫什麼出格的,就是解釋了一下況同勝病危,要緊急趕回去,不及當面道別等等,又謝過孟千姿相助之誼,落款留了簽名、手機號、微信號,還有電子郵箱。

  最末一行添了句:珍重,保持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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