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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頓了頓,又補充:「也不是頭疼,就是一種強烈的不舒適感,像是被什麼看不見的波衝擊了一樣,難受,有幾個人,還幹嘔來著。」

  江煉問他:「像不像忽然增強的念力,雖然不至於控制我們,但還是讓人不適?」

  神棍知道他這話必有緣由:「所以呢?」

  江煉卻忽然轉了話題:「有沒有看到白水瀟的死狀?」

  神棍著急,卻還得耐著性子:「有啊。」

  「是什麼樣的,說說看。」

  神棍無奈:「就是……乾癟啊,整個人萎縮,說是幾乎肉眼可見的,突然之間就那樣了,太可怕了。」

  然而江煉接下來的話,讓他覺得,比白水瀟死時的那個場面都要駭人。

  他說:「一個成人,體內的水分,幾乎能占到體重的70%,血液含水、腦髓含水、肌肉含水,連骨骼……都含水。被吞下去的那塊祖牌需要水去增強念力、對外釋放資訊,而白水瀟,就是一座離它最近的、可供利用的……小型水庫。」

  「它感應到了山膽,知道回天乏術,唯一能做的,就是抓緊時間,不惜一切代價,去通知背後的人、也就是那些把它安放在這兒的人:山膽出世了,天敵出現了。」

  神棍臉色都變了,沒錯,白水瀟最後的死狀宛如乾屍,是迅速脫水的表現,年輕身體裡的大量水分,就這麼短時間內莫名耗費掉了,原來是起這個作用——他只是懷疑那塊水精會向外釋放消息,沒想到,江煉口中,這事已經發生了。

  他打了個寒噤:「那……那山鬼,是不是就危險了?不行,我要把這事,通知孟小姐,好讓她們……有個防備。」

  他說做就做,連滾帶爬地起來,一溜煙地去了。

  江煉沒動。

  他倒不覺得,山鬼從此會危險了。

  畢竟山鬼人多勢眾,而祖牌想控制或洗腦什麼人,曠日持久,相當困難,而且,它們所能驅使的最大一支力量,其實是水鬼:可水鬼現在人人自危,畏祖牌如虎,已經不在它的掌控範圍了。

  但那消息既釋放了出去,勢必會產生一些變化。

  江煉直覺,那個藏匿了最多水精類物質的漂移地窟,應該再也找不到了——就像一個堅持外出跑步、風雨無阻的人,忽然被告知會有厲害的對頭殺過來、且就蹲守在他慣常的路線上,還會出門去跑嗎?

  不會,他會閉門不出,屏息靜氣,以不變應萬變。

  至少,按照水鬼們的老法子,是再也找不到了。

  §第五卷 箱子 第九章

  神棍走後,江煉就睡了。

  這一次,是真真正正,沉入黑甜,沒有心事,沒有去想神棍此去通知的結果是什麼,也沒有做夢,直到天明。

  第二天,被雜亂的帳篷框架拆卸聲吵醒,探頭出來,營地已經變了模樣:好多帳篷都已經收了,更多的是只收了蓋布、尚餘支架立在當地,看上去,有些蕭索。

  看來是這頭事畢、要做拔營的準備了,山鬼辦事,還真是俐落。

  神棍還在睡,粗重的鼾聲透帳而出,這遍地雜擾,愣是沒能把他吵醒。

  江煉揉了揉眼睛,正想縮回帳篷收拾東西,身後不遠處,忽然響起了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這位,就是江煉吧?」

  臥槽,這什麼情況,江煉僵怔了一下,迅速轉頭:沒聽錯,那兒是站了個女人,五姑婆仇碧影,她的身側立著柳冠國。

  看來,是柳冠國領著她來找他的。

  仇碧影眸光爍動,居高臨下,打量著他。

  總不能縮回帳篷裡去,江煉只得趕緊爬起來,一夜酣睡乍醒,不需要鏡子,他也知道自己那副尊容不大能入人的眼:褲子皺皺巴巴,頭髮亂亂糟糟,衣服也睡歪了、領口對著肩——他尷尬地伸手扯平。

  又跟仇碧影打招呼:「五姑婆。」

  柳冠國很識趣地走開了。

  一夜小雨,崖上的風清新而又濡濕,可能是顧及五姑婆在這兒,附近的拆卸聲都輕了好多,隔壁帳篷裡,神棍在翻身,也不知是醒了,還是沒醒。

  仇碧影說:「聽我們小千兒說,你幫了她不少忙?」

  江煉注意到自己的褲腳,糟糕,不一樣長,一隻褲腳不知怎麼的蹭卷了邊,腳踝露在外頭。

  他說:「應該的。」

  仇碧影的第二句話是:「聽說,你是為蜃珠來的?」

  江煉一愣。

  看來,這對「母女」,昨兒晚上聊了不少,江煉先前那莫名的慌亂忽然消失了,他抬頭看仇碧影,招牌性的笑容又來了,很溫和,不咄咄逼人,也不卑不亢:「是。」

  仇碧影笑了笑:「對山鬼來說,蜃珠是很珍貴的東西,一般不會出借的。」

  她這話後頭,應該會跟個「但是」吧,江煉並不打岔,只是靜靜聽她說。

  「但是,你就不一樣了,你很聰明,知道做事法則,這世上,想要有所得就得先付出,我很欣賞你這麼明事理——你幾次涉險,幫了小千兒那麼多忙,提什麼要求都是合理的。」

  這話沒什麼錯處,但聽起來,似乎串了個味兒。

  江煉還沒來得及細想,仇碧影已經換了話題:「我還聽說,在崖下,因為情勢兇險,小千兒逼著你認了三重蓮瓣?」

  也不是逼吧,江煉想解釋兩句,仇碧影沒給他這個機會,無奈地輕笑:「這孩子就是這樣,想一出是一出的,三重蓮瓣哪能隨便給人哪,再說了,你也吃不消這壓力。」

  「不過,山鬼看重規矩,既然認真盟了誓,那解除也得按規矩來,我跟小千兒說過了,待會你找一下她吧,儘快把這事給了了,也省得心頭總懸一塊石頭。」

  說完這話,又朝江煉笑了笑,這才轉身離開。

  江煉站著不動,腦子裡盤桓著方才的對答,由字到句。

  「哧拉」一聲拉鍊響,眯縫著小眼的神棍自帳篷裡探出頭來,一邊打著呵欠,一邊把眼鏡架上鼻樑。

  江煉垂眸,看了眼神棍那亂糟糟的卷髮,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來:若是神棍這頭,能早探那麼兩分鐘,仇碧影對自己的印象,大概能好上幾分。

  畢竟,人是靠襯托的嘛。

  神棍又打了個呵欠,大嘴朝著仇碧影離開的方向:「是那個五姑婆啊。」

  江煉嗯了一聲,頓了頓,又補了一句:「這位五姑婆,不喜歡我。」

  神棍奇道:「不會啊,我好像聽她說,很欣賞你啊,小煉煉,你是不是想多了?」

  江煉笑了笑,沒吭聲。

  他沒有想多,也沒有感覺失誤。

  他這種,從小看了太多臉色過來的人,太知道該怎麼去看人臉色了,也太會從哪怕一個眼神、一個細小的動作中去感知溫度了。

  這位五姑婆,不喜歡他。

  孟千姿的帳篷還沒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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