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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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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貼著眼膜,手拿一支紅筆,往掌心上畫蓮瓣,松脫的、飄落的蓮瓣。 小白猴在邊上蹲著,目不轉睛地看,孟千姿一時促狹,拿紅筆在它腦門中央畫了個紅點,然後誇它:「美,太美了!」 小白猴怕不是真以為自己美,居然大家閨秀起來,不竄也不跳,四下顧盼,很是矯揉造作。 孟千姿又抹下一邊的眼膜:「來來來,高級貨,你沒用過。」 小白猴也是信了她的邪,巴巴湊上前來。 孟千姿給它貼上。 猴臉太小,又皺巴,眼膜貼上去,像耷拉了個塑膠袋,孟千姿先笑了個前仰後合,小白猴仍覺得自己美,更矜持了,還拿爪子想把眼膜推平,可惜三推兩抹的,就揉成了條。 外頭有通報聲傳進來:「孟小姐,那個江煉來了。」 孟千姿趕緊直起身子,一把抹掉另一邊的眼膜,又忙著拿手順理頭髮:「進來。」 江煉很快就進來了,見只有她,覺得奇怪:「辛辭呢?」 這個點,正該是辛辭幫她理妝的時候吧。 孟千姿說:「沒嚇死算他命大,那手,現在拿什麼都抖,我放他歇著去了。」 想想氣不過:「我把勁松給罵了一頓,找誰臥底不好,找辛辭去。辛辭那點膽子,五媽不知道,勁松能不知道嗎。」 江煉笑,又問她:「那你呢,山膽的事,沒挨駡?」 孟千姿輕鬆作答:「當然沒有。」 「五姑婆好像知道我要借蜃珠的事了,她……沒異議?」 孟千姿笑起來,眉眼和唇角都彎得好看:「沒啊,能有什麼異議?」 其實是有異議的。 其實,也挨駡了。 昨兒晚上,孟千姿幾乎一夜沒睡,不然,也不會一大早就做眼膜,去緩和她的黑眼圈。 先是為取山膽的事挨駡,仇碧影發了不小的脾氣,說她:「說好的,明明只是看看,你居然把它拿出來了,這東西是隨便拿的嗎?」 然而孟千姿這人,就是有個邪性:做了沒什麼底氣的忐忑事,你不指責她,她倒會愧疚自責;越是指責她,她反越能跟你強。 這次也一樣,開始還耷拉著腦袋任她數落,後來那臉就昂起來了,眼觀鼻鼻觀心的,一副無所謂神氣,末了涼涼說了句:「五媽,說好是說好,但計畫不是趕不上變化嗎?它主動落的,自己想出來。」 「再說了,取都取了。不是沒出什麼事嗎?這兒子生出來,還能再塞回去嗎?養著唄。」 仇碧影讓她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孟勁松在邊上聽著,想笑,又不敢笑,只好催動一張撲克臉,拼命忍著。 後來,說起給江煉調蜃珠的事,又起爭執。 孟千姿要調貴州梵淨山養珠地裡,最好的一顆。 仇碧影依然秉持著一動不如一靜的戒條:「那兒的蜃珠,最少也養了好幾百年了,從來都是只入不出。你這一動,萬一有個閃失怎麼辦?」 孟千姿不能理解仇碧影的想法:「蜃珠就是用來顯像顯音的,它只有這個功能。你只收著它不用,就如同光養了千里馬不讓跑,怕它跑起來有閃失,這不是可笑嗎?」 再多說她就生氣了:「江煉救了我的命,怎麼我的命還不值得動用一顆蜃珠嗎?我坐這個王座,連蜃珠都不能動了?」 仇碧影歎氣,這小千兒,也不知道像誰,被七個媽輪流帶大,性子也是集七家之所有,難描難畫:說她聽話吧,她誰都敢頂撞;說她不聽話吧,明明也不是,乖起來怪招人疼的。 仇碧影最怕她把問題上綱上線、動不動就拿王座做文章,只好把話說得委婉:「五媽不是小氣,就是覺得你啊,太感情用事。江煉為了蜃珠,才做了這些事,他是有目的的,你看人得仔細。」 孟千姿不想聽:「我知道江煉是什麼樣的人,我又不是不會看人。」 仇碧影脫口說了句:「你會看人?你要是會看人,當初也不會……」 她忽然意識到失言,陡然住了口,孟千姿臉沉得要滴下水來,嘴唇微微翕動著,眼圈都紅了。 孟勁松心叫糟糕,想打個圓場,又知道這不是自己插得上話的場合…… 好在,外頭通報進來說,那個叫神棍的,有非常重要的事,要面談。 …… 總之,就是不太開心吧。 但是,懶得提這些芝麻綠豆的事了,對著江煉,她就一個說法。 沒事啊,搞得定啊,挺順的啊。 想了想,又補了句:「現在交通都快,貴州過來,飛一兩個小時就到了。等我們回到雲夢峰,蜃珠應該就在那兒等著了。恭喜你了,神棍那個箱子,是連個影兒都沒有,你這個,快揭蓋頭露真容了。期待吧?」 貴州過來? 怎麼不是用她在午陵山釣的那顆嗎? 江煉沒多想,只注意看她,總覺得她沒睡好,眼睛周邊有很輕微的浮腫,還覺得她的輕鬆有些用力。 不好多問,他說了句:「挺期待的。」 又想起神棍昨晚急急過來通報,那些推論,她大概都已經知道了:「山膽取出來了,幫得上水鬼嗎?」 孟千姿沉默了一下,緩緩搖頭。 當時,她是真以為取出山膽,事情就會如多米諾骨牌般,酣暢淋漓,一推到底。 然而不是,又僵住了。 她只拿到了一個山膽,山膽只能摧毀祖牌,但摧毀了之後,又能怎麼樣呢? 水鬼家求的,是一個真相:家族這幾十年來,無數死傷究竟是為了什麼,未來是否還會遭遇更大的禍患——不然,丁盤嶺為什麼心心念念,寧死都要把「找山鬼幫忙」這樣的訊息傳達出來呢? 她遲疑著說了句:「水鬼家……一直在找漂移地窟,也許等他們找到了……」 說到這兒,又是一陣茫然:等他們找到了,她帶著山膽去「制」嗎?把漂移地窟裡的祖牌都變成爛棉絮?這件事的意義在哪裡呢? 這話題有點沉重了,除非以後出現新的切入點,否則,無解就是無解。 江煉想說點輕鬆的,他低下頭,恰看到孟千姿掌心零落的蓮花瓣:「我這是……被廢了?」 孟千姿噗嗤笑出了聲,她托起手心讓江煉看:其實還是朵蓮花,仔細看,只有兩重蓮瓣了,最週邊的那一重,都脫落了。 他忽然想起了什麼:「那神棍呢?」 孟千姿說:「他暫時是廢不了了,他跟山膽有著說不清的關係,身上又有太多謎題待解,而且,他天南地北遊歷了那麼久,確實通曉很多別人不知道的事兒——我和五媽商量了一下,都覺得先把他留著比較妥當。」 江煉哦了一聲。 很好,心裡頭酸溜溜的。 頓了頓,他歎氣:「世事難料啊,當初在崖下,他是最不夠格的那個,還是沾了我的光,勉強充數……現在好麼,他晉級,我淘汰。」 孟千姿差點笑彎了腰:「你在這酸什麼?你本來就不想當蓮瓣。」 是嗎?可能吧,他也說不清楚:「想」字難出口,「不想」又不願出口。 他問了句:「我是不是又得背書了?」 孟千姿說:「這次不要你背了,我來說就行。儀式是傻了點,但誰讓我們講究這個呢,你忍忍吧……來,伸手。」 江煉伸出手,手背朝上,忽然想起,起誓時是這樣,解除時大概要反著來,又改成了手心朝上。 應該是做對了,孟千姿徑直把掌心畫了蓮瓣的那只手覆了上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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