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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第二卷 失鈴 第十二章

  況美盈重又坐起,擁著毯子把事情想了一回,只覺整個身子都在栗栗發顫。

  得把事情告訴江煉。

  她摸起手機,才點開江煉的微信對話,又放下了:淩晨兩點,他怎麼可能還醒著看消息?更何況,這兩人的手機,還是她給設的晚十二點後消息免打擾呢,當時把韋彪給感動的,直誇她體貼。

  客棧不比酒店,並不設內線電話,等到明早再講,又恐會誤事、夜長夢多,況美盈思忖幾秒,索性開燈下床,在吊帶睡裙外頭裹了件薄外套,輕手輕腳打開房門。

  走廊裡極其安靜,燈光昏暗,這一層本該有兩個人巡夜的,也不知道哪兒去了,況美盈拿手指輕輕叩門,聲音也儘量壓著:「韋彪?江煉?」

  這聲量,裡頭的人醒著都未必能聽到,更別提是在熟睡了,況美盈有些猶豫,韋彪和江煉是自己人,驚擾了就驚擾了,但這夜深人靜的,聲響一大,勢必影響別的住客,她家教很好,打心眼裡反感做這種沒素質的事。

  要麼,還是回去打手機?沒准手機屏一亮一滅的,能把兩人給晃醒?

  正舉棋不定,忽然聽到一聲輕微的格棱聲,像是很小的金屬環圈落地。

  況美盈一怔,循聲看去。

  這是二樓,一層約莫十幾間房,上下的樓梯在中央處,走廊裡的人除非走近去瞧,否則是看不到樓梯上的情況的。

  那聲響傳自樓梯口。

  像是回應她的目光,有一枚金色的戒指,緩緩地、緩緩地,從樓梯口處滾了出來,勢頭用盡,孤零零立於地面,像只沒瞳仁的眼。

  誰掉了戒指,巡夜的人嗎?

  況美盈預計那人會下來撿,居然沒有,那一記格棱的輕響之後,再無聲息。

  怪了,總不會是憑空出現,難道是那人丟了東西卻沒發覺?況美盈忍不住朝那頭走,幾乎快走到樓梯口、離著那戒指還有一步之遙時,她又停下了。

  人對危險是有直覺的,多少而已:這深夜的氣息裡摻雜著某種未知的詭異,仔細聽,那看不到的、通往上行樓梯的牆後,似乎有人的輕微呼吸聲。

  誰在那兒?聽到動靜為什麼不出來瞧她,反而要掩身在牆後呢?

  況美盈盯著那道牆的棱線,幾乎屏住了呼吸,這異乎尋常的安靜反讓她心頭猛跳,頓了頓,她腳跟抬起,動作極輕地倒退後挪。

  不管牆後正在發生什麼,她都不想被攪和進去,只盼著沒人察覺到她的存在,讓她能安全地退回房間。

  遲了。

  牆後探出一張人臉。

  白水瀟。

  那張臉依然蒼白,嘴唇卻嫣紅,髮髻斜堆,有幾縷鬢髮散下,和之前判若兩人:白天見到的白水瀟是柔弱的、溫情的,讓人見之生憐,現在卻是剛硬的、生冷的,眸子裡充滿了攻擊,像盤纏著蛇,隨時都會吐信。

  況美盈腦子裡嗡的一聲,腳下如同生了根,再拔不動了。

  其實光是這張臉,未必能把她嚇到,壞就壞在,那通噩夢之後,她思前想後,腦補了太多,而這張臉,也意味了太多。

  白水瀟從牆後走了出來,垂下的右手間攏了把細長的手術刀,左手鬆開時,牆後有什麼東西,癱滑倒地。

  況美盈直覺,那應該是個人。

  她全身發寒,第一反應是要喊,但是嘴巴張開,喉嚨裡呵呵地發不出聲音:她老毛病又犯了,受驚過度時,最嚴重會直接厥倒,其次是失聲,死活都喊不出來,江煉曾取笑她說,「氣象災害預警分藍黃橙紅四個級別,美盈嘶聲裂肺地尖叫最多算黃警,說明事態還好,她承受得住。」

  白水瀟眼中掠過一絲輕蔑,似乎對她這反應並不奇怪,手裡刀子一轉,沖撲上來。

  這一撲像打破了某種平衡,況美盈腿上一輕,居然拔得動了,她轉身就跑,拼盡渾身的力氣沖向江煉和韋彪的房間。

  其實,如果只是想造出聲響,最好的法子是去砸就近的門,管它是誰住的呢,但況美盈極度驚駭之下,鑽了牛角尖,覺得只有江煉和韋彪的住的那間才能救命。

  隔著一兩米遠,她攥起拳頭縱撲著砸向房門——喉嚨發不了聲不要緊,拳砸腳踢,照樣能搞出聲響來。

  拳頭就快挨到房門時,腿上忽然一緊,竟是被白水瀟一把拽住、生生往後拖開了去,眼見和棕茶色房門只差那麼幾釐米,況美盈一顆心幾乎跌進穀底,但強烈的求生欲望迫使她迅速回身應對:只覺眼前刀光一閃,想也不想,下意識格起手臂抬擋。

  鋒利的寒涼從右臂直切到左臂,鮮血瞬間湧出,白水瀟皺了皺眉頭,正要再次揮刀,觸目及處,忽然怔了一下。

  況美盈的血很奇怪。

  這血湧出傷口,和常人無異,都是鮮紅色,但很快的,像煮沸了一樣,沿著血肉邊緣處翻泡、炸開,像跳跳糖,展開一連串細小的噴躍和崩炸。

  人流血的時候,是這樣的嗎?

  也虧得白水瀟這一遲疑,給了況美盈絕地反擊的時間,她奮起全身的力氣,一腳把白水瀟踹翻,轉身拼命爬到門邊,掄拳就砸。

  嘭嘭的砸門聲最終幫她突破了失聲的封印,她聽到自己喉間逸出的幾近歇斯底里的尖叫:「韋彪!江煉!」

  孟千姿下來時,樓梯口左側的那半截走廊,已經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走廊盡頭處,真個如沸如羹,人頭攢動間,只能約略看個大概:白水瀟挾著況美盈,以背抵牆,不住冷笑,韋彪似是想往前沖,又投鼠忌器不敢妄動,只是大聲喝罵,江煉也在,雖沒韋彪那麼激動,但臉色凝重,顯見形勢不容樂觀。

  山鬼這頭控場的應該是孟勁松,孟千姿聽到他揚高的聲音:「你以為,這麼多人,你能走得了嗎?」

  白水瀟冷笑:「孟千姿都還沒發話,山鬼家什麼時候輪到你作主了?」

  孟千姿喃喃了句:「這中氣十足的。」

  白天不還病嬌地爬不起來嗎?

  週邊的柳冠國忙迎上來,儘量言簡意賅說明情況。

  原來,孟勁松佈置的安保,重點放在了週邊,樓裡因為住的全是山鬼,只每層樓安排了兩個守衛。

  一二樓的守衛都是被白水瀟用迷煙放翻的,二樓的錢檉身子壯,這兩天又感冒鼻塞,迷糊間撐著沒倒,但四肢乏力,被白水瀟扼得行將昏死時,聽到樓道裡有人聲。

  他還以為是山戶,職責所在,拼命擼摳下婚戒,扔出去想引起同伴注意,哪知道,過來的卻是況美盈。

  柳冠國示意了一下那頭:「虧得況美盈大喊大叫驚動了人,上下都是山戶,這還跑得了嗎?白水瀟狗急跳牆,拿況美盈當人質,逼我們讓道呢。」

  孟千姿正想說什麼,一瞥眼看見了辛辭:也不知道他是幾時下來的,正盯著那頭目瞪口呆——而即便是瞪著眼,那眼梢也還是細長的。

  這眼梢……

  她心中一動。

  就在這個時候,白水瀟厲聲喝了句:「別特麼廢話了,要死一起死!」

  那頭一陣騷動,夾雜著不無恐慌的嚷聲:「你看她那血!怎麼是那樣的!」

  看來是僵持住了,孟千姿示意柳冠國幫她開道。

  那些個圍觀的山戶,太過緊張投入,都不知道她來了,經柳冠國一提醒,才回過神來,忙不迭地一個拽一個,很快讓出條道來。

  正點子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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