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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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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務室在一樓盡頭處,藥水味濃重,走廊裡有兩個巡視的,見孟千姿過來,都側了身低頭站定,等她過去了才重又繼續,雖沒交頭接耳,但表情豐富、不住遞送眼色,料想又在於無聲處對她品頭論足。 門開著,裡頭無關的擺設已經搬空,代之以各類醫療設備,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估計耳鼻喉內外科都擠在了一起,除了白水瀟躺著的病床外,另有一張移動式手術臺——一夜之間備全,除了錢的造化神通,歸山築一干人的精明幹練,也是可窺一斑。 屋內的護理醫師趕緊迎到門口:「還沒醒,現在輸液防感染。」 孟千姿看向床上躺著的白水瀟:「聽說醒過一次,當時情況怎麼樣?」 「特別虛弱,說話有氣無力,想動都困難。」 孟勁松低聲說了句:「能說話就行,她見過那個神秘人的臉,等她醒了,我想安排做個畫像。」 犯罪畫像?這好像是個技術活,孟千姿眉頭微蹙:「咱們有這麼專業的人嗎?」 「有模擬畫像專家,不過不在當地,可以遠端進行,但他說還是當面交流效果最好,建議我們這頭也找個會畫畫的,按照白水瀟的描述先畫,他在那頭調用專業軟體幫忙,效率會高點。我和江煉問了一下……」 「他?」 就他那塗線樣的鬼畫符? 孟勁松失笑:「其實貼神眼也可以畫得很精細,但必須是他親眼看到過的,所以,他推薦況美盈,說那姑娘從小畫畫,手頭的人像練過大幾百張,應該不成問題。」 見這頭聊上了,那個醫師知趣地退回室內。 門口先前堪稱堵塞,孟勁松和那醫師身材又都高大,辛辭被擋在後排,墊了腳也瞧不見什麼,現在少了個人,視野登時敞亮…… 他心裡咯噔了一聲,脫口說了句:「是她!」 這話接的,孟千姿還以為他驚訝的是況美盈,循他目光去看,才知道是說白水瀟,奇道:「你認識她?」 辛辭這才意識到失態,磕磕巴巴解釋:「不是,不認識,那個……昨天她不是來……來吃飯嗎,我就,看見了,不認識,話也沒說過,就是……看著眼熟,認出來了。」 辛辭平時說話,那是何等利索,舌頭打絆,絕無僅有,而且這解釋得前言不搭後語…… 孟千姿瞥了他一眼,看到他舔嘴唇、喉結微滾、臉上還透了微紅。 她「哦」了一聲,收回目光,涼涼說了句:「心裡要是生出什麼小火苗,趁早掐滅,這個女人不適合你。」 辛辭隨口嗯了一聲,嗯完才反應過來:「不是,就是昨天見過,有點印象,你說什麼呢?」 孟千姿沒搭理他,倒是孟勁松一掌拍搭在他肩上,又拿嘴努了努白水瀟那頭:「人家跟的那個,你比不了,也爭不過,懸崖勒馬,別栽進去。」 辛辭肩膀一矮,甩脫孟勁松的手:「無聊。」 §第二卷 失鈴 第十一章 時近正午,白水瀟才再次蘇醒過來,睡覺養精神這話不是假的,睡前還面如金紙,現在那臉上總算是有點活氣了。 孟勁松怕她畫像中途氣力不濟,還吩咐人備了參片。 況美盈素來畏生,昨晚又受了驚嚇,一個人應付不來這場合,由江煉陪著進來,剛進屋,頭一眼看見孟千姿,居然哆嗦了一下,下意識往江煉身後躲。 孟千姿很沒好氣,心說我又不是羅刹夜叉,你至於的麼。 接下來,她更沒耐性了:畫畫本就是個慢活,況美盈性子又慢,說話還柔聲細氣,只一個臉型,她為了給白水瀟直觀示範,畫了十來個不止,還耐心解釋「風字形臉」是咬肌大、腮闊,而「用字形臉」是上方下大、頜骨寬於顴骨——扯這麼多佶屈聱牙的幹嘛,直說一個臉長得像「風」字一個臉像「用」字不就結了? 白水瀟也不讓人省心,是風是用你倒是指一個啊,一會覺得這個像,一會又覺得那個也貼切…… 煩得角落裡的孟千姿坐不安穩,一會左手托額,一會右手扶額,孟勁松素知她性子,俯身在她耳邊說了句:「柳冠國那屋在給劉盛做影身,要麼你過去看看?」 也好,孟千姿示意了一下病床那頭:「出結果了給我送過去。」 見孟千姿起身要走,辛辭下意識也想跟上,孟勁鬆手一橫,攔了他的去路:「你就別跟著了。」 懂了,又是他這個外人「不宜」的,辛辭低頭刷手機,刷著刷著,目光不自覺地、又往病床的方向飄了過去。 他是化妝師出身,比普通人更關注「美」這個課題,也更早脫離皮相階段,換言之,長相好的人已經對他沒什麼吸引力了,他更關注風姿和情態:這個白水瀟,如果細究容貌,其實跟邊上的況美盈不相上下,都屬於清秀耐看一掛,但就是身上透著的那股出塵姿態,讓她瞬間與眾不同,直接就把況美盈秒得平凡普通、泯然眾人。 怪了,他原本沒什麼想法的,但讓孟千姿她們這麼一敲打,又覺得自己是有點對她過度關注。 他裝著渾不經意,拿胳膊肘碰了碰孟勁松,聲音細若蚊蚋:「哎老孟,你和千姿是都認識她麼,連人家私生活都知道。」 孟勁松瞥了他一眼。 這一眼,意味深長,直瞥得辛辭頭皮微麻,沒來由地一陣心虛,訥訥別開了臉。 孟勁松耳語般的細聲傳來:「山典,查落洞。」 孟千姿推門而入。 這原本是間雜物房,比客房小了很多,兩個化裝師正圍著一個坐在椅子上的年輕男人忙活著,柳冠國立在邊上,不時給出意見,面前一條大長桌上,擺滿各色化裝用的瓶罐袋盒,什麼酒精膠延展油膚蠟脫脂棉,又有無數彩妝,其間突兀立了個相框,裡頭是劉盛放大的高清頭像,牆上有台壁掛的液晶屏電腦,正迴圈播放著劉盛的一些日常生活片段。 見孟千姿進來,幾人都有些局促,尤其是那個臉上上了半妝,一邊眼型已經用膠改掉、另一隻眼還維持原樣的——他欠起一半身子,有點不敢坐。 孟千姿抬手下壓,示意他們忙自己的,不用管她。 本想走近了去看,但是房間本來就小,地上還亂攤了不少東西,下不去腳,索性倚住門邊看幾人忙活,電腦播放的小視頻多是歡樂片段,螢幕上還有相框裡,劉盛的臉都青春張揚,這讓孟千姿想起追悼會時常用的詞,「斯人已逝,音容宛在」。 有時候,生命走得太過突然,像急流水攔不住,只灑落幾滴影像在人間。 柳冠國過來,低聲給她介紹:「這個叫王朋,和劉盛本來就是互為影身,連夜趕過來的。」 影身,也就是身和影,山鬼內部身材、長相、面目相似的人,會被搭配著互為影身,就是為了應對如昨日般不適合報警的橫死兇殺:畢竟不是仗劍任俠的年代,死了人埋了就完——現代戶籍制度嚴密,絕大多數山戶都有社會職業,一旦出事,家裡想隱瞞都不行,單位、學校、組織,哪個都有權牽頭開找。 所以身走影上陣,把這驟然退場稀釋成有序謝幕:這個叫王朋的男人,會被化裝師塑化得幾可亂真,然後以劉盛的名義去辦理單位離職、發佈即將遠行或去外地發展的朋友圈消息,總之是和劉盛曾經的圈子漸作切割,最終借一場意外,完成徹底失聯。 按照規矩,身和影之間會定期溝通,向對方更新自己的情況,連私事都不避諱,可謂相當親密,但同時又極為疏遠,兩人大多異地,且不見面,畢竟一想到是互為對方做這個的,難免忌諱,私下裡,又總會有點宿命難測的失落感:將來是他做我的影呢,還是我做他的影? 柳冠國壓低聲音:「王朋頭裡還掉了淚,說沒想到,太突然了。他聽說白水瀟可能見過兇手,跟我提說這邊完事了想見見她,問問線索。」 孟千姿說:「我們早裡外問透徹了,他以為自己還能問出新的來?」 柳冠國忙點頭:「也是。」 哪知過了會,孟千姿又松了口:「想見就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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