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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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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目天王氣得三屍神暴跳,多聞天王拼命咳嗽,示意廣目天王務必淡定、淡定。 「小的們也是奉命行事,」多聞天王打哈哈,「上命難為,真君能不能行個方便,讓我們帶走端木上仙的屍身,也算是敷衍了差事。」 「你們哪只眼睛看到我攔著你們辦差了?」楊戩雙臂一抱,儼然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 多聞天王喜出望外:「如此,多謝真君成全。」謝完了楊戩,兩人拔腿就想往門內走,楊戩在背後涼涼的一句話,釘子般將二人釘在了當地。 「不過,辦差歸辦差,誰敢亂進我府邸,別怪我把他的腿給砸斷!」 廣目天王氣得想罵人,楊戩你是拿爺消遣是不是?當然,這話他只敢在肚子裡說。 於是兩位氣得太陽穴突突亂跳的天王,眼睜睜看著楊戩從面前走過。 哮天犬趴在牆頭,流了一牆頭的哈喇子:上天入地,也就他家主子囂張得如此不可理喻如此天理難容如此萌死人了,有沒有、有沒有、有沒有? 楊戩一進門,哮天犬就屁顛屁顛迎了上來。 「爺真是英雄,夠硬氣!」哮天犬拍楊戩馬屁,「就是……得罪了玉帝,不太好吧?」 「怎麼著?他還能咬我不成?」楊戩一句話就把哮天犬給嗆回去了,「他要是真敢咬,不是還有你嗎?」哮天犬咽了一口口水,不說話了。 「端木怎麼樣?」 哮天犬打了個突,小心翼翼觀察著楊戩的臉色,語氣儘量委婉:「還是老樣子,醫聖們都束手無策,說是……」 說到這裡,它停頓了一下。 「說下去。」 「說是心臟受的傷太重了,傷了一次還好,連續傷了兩次。普通兵刃的傷好救,但是生死盤的天譴實在是太厲害了。創口處的戾氣大盛,根本縫合不了,不管什麼樣的線,剛挨近就斷。」 「什麼樣的線都試過了?」 「開始試的是普通的針線,後來用纏夾了金線的棉線、純金線、金銀索,再後來找了上古名劍幹將莫邪,抽了劍絲,還是不行。」 楊戩沉默半晌:「如果找不到合適的線,會怎麼樣?」 「醫聖們說了,縫合不了傷口,就沒有一顆完整的心。那樣,不管有怎樣的靈丹妙藥,都救不活。」 楊戩沒再說話了。 過了許久,他才淡淡道:「盡人事,聽天命吧。」 「主人……」眼見楊戩轉身欲走,哮天犬欲言又止。 「什麼事?」 「還有一種線沒有試過。」 「什麼線?」 「織女的雲絲。」 「織女?」 世人總有一種錯覺,認為天上的一切都是美的、好的、脫俗的,哪怕是天牢。 事實上,天牢天牢,重點不在於天,而在牢。 楊戩踩著齊到腳面的骯髒積水走在陰濕牢獄的過道間,看守天牢的兵衛殷勤地打著燈籠給楊戩引路:「真君這邊走,這邊走,盡頭那間,就是了。」 走到盡頭處,楊戩略略轉過身子,在牢獄門口站定,透過牢欄的間隔,他看到織機旁埋頭織布的織女。 她的手在機杼的織絲上拂過,十指一直滴血。楊戩曾經聽說過,為了給織女應有的懲罰,她拂到的織絲,全部是荊棘。 她的頭髮已經有些花白了,沒有綰髮髻,寥落地散著,似是感覺到楊戩的注視,她遲疑著抬起頭來。 「真君?」 整個天庭,怕是沒有人不認識楊戩的。 織女的容貌還是很美,不輸於凡間任何一個嬌美的女子,但是眼睛裡透出的深重疲倦和憔悴,又讓人覺得她已是滄桑的老者。 兵衛將牢門打開,而後悄無聲息地退下。楊戩走到織機對面,緩緩坐下。 織女笑了笑,手上的動作不停:「真君是個大忙人,怎麼會有空造訪這裡?」 楊戩答非所問:「前些日子,我到人間走了走。」 「哦?」織女微笑,「人間,早就幾度滄海桑田了吧。」 楊戩也笑:「人間不管怎麼變,只要還有人在,這些情愛糾葛、恨怨糾纏,就一直在繼續。」 織女的手微頓,然後恢復如常:「生而為人,總是脫不了這樣的感情,這不正是神仙嗤之以鼻的地方嗎?」 「我在人間,聽到關於織女的故事。」 「哦。」織女的語氣很平淡,似乎楊戩口中的織女跟她毫無關係,「凡人編派我些什麼?」 「他們說,織女和牛郎並沒有分開。織女被抓上天之後,牛郎帶著兩個孩子追了上去。王母娘娘勃然大怒,拔下頭上發簪,在他們中間劃下一道銀河,兩人隔河相望,苦無聚日。後來天上的喜鵲看不過去,在每年七月七日這一天,銜彩線織橋,兩人得以每年相聚一次,以慰相思之苦。」 「是嗎?」織女笑起來,彎起的唇角不無譏誚,「這麼美好的故事,我居然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凡人的生活困苦,承受不了太多的苦難和悲劇,所以,他們總愛世事圓滿,這樣,即便目下困頓,將來,總還是有希望的。」 織女淡淡笑笑,將搖輪搖得吱呀作響。 楊戩看著織女,他本為求雲絲而來,但或許是因為,織女和端木翠,兩人的故事有那麼一絲相似之處,他終是忍不住多問了一句:「後悔嗎?」 「後悔?」織女挑起秀眉,似是不解。 「你應該知道,後來牛郎有再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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