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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六


  「這就好。」公孫策滿意地笑,「好好睡一覺,前兩日辛苦你了。」

  他看著展昭合上眼睛,聽著他的呼吸聲慢慢變得勻長,這才吹滅了燈,輕手輕腳地退了開去,輕輕掩上了門。

  也不知過了多久,黑暗中,展昭慢慢睜開眼睛。

  他的唇角浮出一絲苦笑。要怎麼跟公孫先生說,他的湯藥,不管是多大的劑量,都不管用?

  開始時,他是真的睡不著,後來,很怕睡著。因為每次睡著了,他都會做一個同樣的夢。

  夢裡,他總會回到西夏,那個孤嶺山冰冷的山洞裡。

  他記得,在那個山洞裡醒來之前,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見自己傷得很重,夢見端木翠來找他,抱著他傷心地哭,跟他說了很多很多話。

  他還夢見她死了,鮮血染紅了洞口的雪地。

  驚醒之後,他居然無比感激這個噩夢,他慶倖地想,幸虧這只是一場夢。

  他傷得很重,但是不足以致命。他約略包紮了傷口,扶著洞壁掙扎著往外走。

  再然後,他看到了自己終生難忘的一幕。

  他看到了洞口的雪地上大攤的血,跟夢裡的一模一樣。

  他還看到雪地上有一個模糊的人形,似乎是先前有人躺在那裡,然後被帶走了。

  他死死地盯著那個人形看,他覺得那個身形和那個名字,熟悉得就要呼之欲出了。

  他一遍遍地同自己說:一定不是的,這一定不是端木。

  下山之後,展昭驚訝地發現,孤嶺山的山頭被削去了半邊。

  他聽當地人議論,就在前一天,不知為什麼,孤嶺山發生了山崩,天上異光閃耀,半邊山體都被削了去。當時有很多西夏兵在搜山,躲避不及,最後一清點,有十來人被埋進去了。

  然後就有人改稱孤嶺山叫半嶺山,因為它只剩一半了。入松堂被夷為平地,先前熟識的人再也找不到一個。

  對展昭而言,這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事了。他秘密出了興州,顧不得身上的傷,星夜趕回了開封府。

  回府之前,他去了端木翠的家裡,在那裡守了三天。

  小青花迷上了打花牌,它聚集了大胤和小義,圍作一圈打得不亦樂乎。眼角余光瞥到展昭進來時,它順口提了一句:「我家主子好幾天沒回來了。」

  「是啊。」經此一提,小義也有點吃驚,「神仙娘娘去哪兒了,怎麼這麼久都不回來?」

  「出牌,出牌,我要贏啦!」小青花雙目炯炯,激動得滿目放光。

  後來劉嬸來了,看見他時,也問他:「展大人,不是說姑娘在開封府住嗎?我去找了她幾趟,怎麼不見人?」

  展昭沒有答她,他甚至沒有去注意劉嬸在邊上做了什麼。他靜靜地待了三天,看太陽慢慢升起,慢慢落下,黑夜來臨,晨曦亮起。

  三天后,他回了開封府。

  張龍、趙虎、公孫策他們聚了一屋子,一番推搡之後,公孫策清了清嗓子:「展、展護衛,有件事……」

  展昭笑了笑:「端木已經不在了。」說這話時,前所未有地……平靜。天庭,七天后,司法天神府邸。

  哮天犬悄悄扒上庭院的矮牆,將腦袋探出那麼一點點,看遠處天兵天將劍戟如林。

  稍微近一點的地方,多聞天王和廣目天王正湊在一處竊竊私語。這兩個老小子,還真不嫌累,哮天犬一肚子的沒好氣。

  正腹誹間,忽然見到遠處的戟林自動分開了一條道,遠遠看去,銀色的大氅迎風鼓開。

  是自家主子回來了!哮天犬立刻覺得膽氣大壯,噌地就把半個腦袋伸出了院牆。

  來的果然是楊戩,他步履如常,面上看不出喜怒,眼中也看不到什麼天兵天將。快到府邸門口時,廣目天王忽然伸手攔住他:「真君留步。」

  楊戩停下腳步,冷冷的目光在他面上巡睃了一回,然後下行——那裡,廣目天王的法寶花狐貂嚇得渾身一激靈,噌地躲回廣目天王的衣袍下。

  「小的們也是奉命行事,還請真君行個方便,不要讓小的們難做。」廣目天王說這話時,的確是很為難。

  「魔禮壽,」都是西岐伐紂時實打實在戰場上碰過的,楊戩毫不客氣地直呼他全名,「我怎麼讓你難做了?」

  「說說看,我怎麼讓你們難做了?」見廣目天王不答,楊戩又把問題重複了一遍。

  明明是配合的語氣,但他的表情……

  廣目天王的拳頭暗暗握起,又鬆開,再握起。

  「端木上仙妄動生死盤,犯了天界大忌,玉帝盛怒之下,要我們前來拿人。」

  「真是笑話。」楊戩冷笑,「你們不知道妄動生死盤是有天譴的?當日我帶回的,是端木翠的屍體。人都死了,還要來拿人?」

  「話是如此,」眼見兩人要說僵,多聞天王趕緊出來打圓場,「但是有風聲傳出,真君連日召華佗仙等醫聖進府,眾醫聖七日不出,這擺明瞭是要……」

  「你是說那群子酒囊飯袋?」楊戩似是動了怒,「不錯,七日裡好酒好菜伺候著,也沒見把人給我救活,枉稱醫聖,白受了世間香火。我沒把他們的廟宇砸爛,算是很給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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