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尾魚 > 開封志怪 | 上頁 下頁
一九〇


  公孫策知道她的意思,臨行前,他讓她換上普通莊戶人家的衣服,藍布撒白花的褂裙,發飾簡簡單單,背後的長髮編成兩根油亮辮子拖在胸前。

  端木翠很是不情願,雖是換上了,還是一迭聲地跟他抱怨:「公孫先生,你是想讓我裝作隨行的丫頭,可我這通身的氣派,也不像啊。」

  果然一下子就讓姚知正給叫破了。

  公孫策不慌不忙:「這姑娘是練家子,這一趟過來,恐路上不太平,特意邀了她同行,又怕招搖,這才作此打扮。」

  姚知正哦了一聲,也就不再追問。

  姚家算是清白為官人家,想不到竟是有地牢的。

  拾級而下的時候,公孫策的臉色有點難看。姚知正多少猜到,解釋道:「此地靠近北方,不比京城,本朝未立之時,頻有匪寇之擾,大戶人家起宅子,多設了地牢水牢,後來日趨平定,也就廢了不用了。」

  他說的倒是實情,越往裡走,地牢裡長年累月積著的黴味兒就越重。里間過冬的柴火堆得高高,這裡的確不是專門用來關押人的。

  當真細細究起來,姚知正也沒那麼大的膽子羈押朝廷四品官員,只是一來事出突然,展昭的確百口莫辯;二來展昭當面拒婚,越發叫他怒不可遏,索性不管不顧,先關了再說。

  方走到階下,姚知正止了步,將手中提的馬燈遞給公孫策:「那公孫先生跟展大人好好聊聊,在下就不奉陪了。」

  馬燈的光晃晃悠悠,邊緣所及處是個牢房。里間的人聽到聲響,略略向這邊轉過臉來,看身形輪廓,應是展昭無疑。

  公孫策大怒。姚知正送到此地即止,擺明瞭沒有把牢房的門打開的意思,那他們此趟前來,豈非成了探監?你姓姚的有什麼資格,先定了展昭的罪?

  費了好大氣力,才將這股子火氣壓下去,伸手接過馬燈,平靜道:「多謝了。」語畢,提著馬燈快步向牢房走過去。端木翠正要跟上,姚知正伸出手臂攔住:「這位姑娘。」

  端木翠眉眼一冷,眸光如刀:「幹什麼?」

  她口氣淩厲得很,姚知正心頭激靈靈打了個突,強笑道:「沒什麼,公孫先生跟展大人有事要聊,姑娘不妨上去飲杯清茶。」

  端木翠冷冷道:「不用了,我是開封府請來保護公孫先生的,理當寸步不離。」說話間伸手一擋,將姚知正的手臂撥開了去。姚知正只覺得半邊手臂發麻,心下駭然:這練家子的姑娘可真要不得,這麼不懂規矩。如此想著,不住搖頭,自上去了。

  那一頭,展昭起身走到牢欄邊,公孫策見他身上無傷,面色雖然蒼白,精氣神倒還不差,心裡頭先自松了口氣。

  展昭隔著欄柱向公孫策微微點了點頭,目光旋即轉到正往這邊過來的端木翠身上。

  忽地就淡淡一笑,聲音壓得很低,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向公孫策說話:「端木瘦了許多。」

  公孫策正不知該如何開口,聽他這麼一說,呵呵一笑,順勢接了下去:「能不瘦嗎?展護衛,不跟這丫頭同行,不知道她有多挑食,葷菜不吃,素菜做得不可心了也不吃,豆芽菜拈那麼一兩根,瓜絲兒夾那麼一兩條,我說她比皇帝還挑。現今還長得好好的,也真是上蒼庇佑了。」

  端木翠走到跟前,正聽到公孫策向展昭編派她的不是,立時就不幹了:「哎,我哪裡挑食了?」

  展昭是素知端木翠脾氣的,連一貫老成持重的公孫策都能小孩兒一般跟她頂上,足見這路上是受了她不少氣的,當下含笑搖頭:「端木,不可對先生無禮。」

  端木翠聞言抬頭,一眼見到展昭長身而立,還是行前那熟悉的一身藍衫,眸間帶著淡淡笑意,面上卻難掩憔悴,頓時就把公孫策及挑食問題忘到爪哇國去了,幾步趕過去,兩手抓住牢房的欄柱,急急道:「展昭,你好不好?」

  展昭低頭看她,正對上她黑玉般瑩亮的眸子,心頭只覺平安喜樂,笑道:「好。」說話間,伸手出去,似是要撫她面頰,忽地念及公孫策就在一旁,不覺頓住,緩緩收回。

  公孫策看在眼裡,只作不知,驀地咦了一聲,背過身去東張西望,大聲道:「這隴縣的地窖,修得甚是精巧,也不知立柱怎生承重……」

  說著說著,竟行到另一邊,對著立柱煞有介事。

  端木翠知他用意,倒有些羞赧起來。展昭伸手將她拉至身前,俯首以額相抵,輕輕吻了吻她的面頰,低聲道:「你怎麼來了?」

  端木翠仰頭道:「我自然看你來的。」說話間,自然而然,伏向展昭懷中……

  呃,容我打斷,此伏未能成功。(牢房欄柱發言:廢話,當俺們是透明的……)端木翠這才發覺欄柱極是礙事,眉頭皺了皺,向展昭道:「你讓一讓,我要進去。」

  展昭知她法力雖失,尚有法術符咒可施,興許是要捏個口訣讓欄柱退讓,果然往邊上讓了讓。就見端木翠口中念念有詞,俄頃面有得色,向著欄柱空當就鑽。

  在展昭先是期待後是驚愕的目光之中,這位姑娘的腦袋卡在了欄柱之間。

  一時間分外安靜。

  端木翠鎮定自若,面上還帶著盡在我掌握之中的篤定神色,很有風度儀態地把腦袋給縮回來,開始上手去揉被欄柱卡到的地方。抬頭見到展昭一臉的目瞪口呆,她先是不情願,後來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那個……符咒記得有點不熟……有話就這樣說吧,也挺方便……」

  展昭還是定定看她,忽然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他彎下腰,幾乎笑出了眼淚。

  「端木,」他笑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幸好你今天是穿欄柱,改天你穿牆,也忘了符咒,豈不是卡在牆中央……到時候想救你,是不是要把一堵牆都給砸了……」

  終於能三個人面對面切入主題,但是……

  端木翠一直揉著她的腦袋,對嚴肅的話題很是心不在焉;至於展昭,笑勁估計還沒過,不看到端木翠時還能正經說上兩句話,偶爾看到,旋即就是一副憋笑憋得受不了的樣子……

  三人會議主持人公孫策非常不滿。

  太不嚴肅了,他想,一個是當事人,一個是跟當事人有密切關係的人,形勢如此棘手,前路還坎坷得很,兩人居然一點壓力都感受不到,剩他這個局外人在此勞心勞力,信不信他撂挑子不幹了?

  這件事非同小可,大家表現得嚴肅一點沉重一點嘛,以往遇到棘手的案子不都是這樣嗎?早知道就不帶端木翠來了,苦大仇深的場合讓她搞得跟迎春茶話會似的……

  公孫策終於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單刀直入:「展護衛,之前你為什麼不答應娶姚家小姐?」

  展昭沒料到他問得如此直白,愣了一愣,沒有作聲。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