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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


  「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些話我就不避諱地說了。大人跟我都很瞭解你的為人,你素日裡極有擔當,大丈夫難免行差踏錯,萬事難不過一個敢做敢當。你不答應這門親事,是否有什麼難言之隱?」

  這一話題足夠尖銳,甫一拋出,旋即冷場。端木翠沒吭聲,兩隻手輕輕搭在一起,展昭猶豫許久,才道:「先生說的是,大丈夫敢作敢為,若我真的玷污了姚家小姐的清白,自當對她負責,但是……」公孫策隱隱聽出些弦外之音,也不知自己猜測得對不對,一顆心咚咚跳得厲害:「展護衛,聽你的意思,莫非你根本不曾侵犯姚家小姐?」

  這事眾目睽睽言之鑿鑿,他一直以為是板上釘釘,哪知聽展昭适才所言,似乎別有隱情。

  展昭極是為難:「此事……我也不大確定……」

  他吞吞吐吐,只是不肯明言。端木翠猜到幾分:「展昭,你有什麼說什麼,我、我也沒什麼不能聽的。」

  公孫策這才反應過來,笑道:「論理有姑娘家在,有些話你是說不出口,但現在大家聚在一處,也是為了尋出個對策。展護衛,你且將你那些顧慮收起來,先把事情理清了才好。」

  展昭淡淡一笑,末了點了點頭,細細追思前事:「我記得當時昏昏沉沉,飲多了酒,應該是被人下了藥,難以自控……不知為什麼姚家小姐會進來。我那時失了神志,對她……多有失禮……後面的事記不清了。姚家小姐似是大聲呼救,很多下人沖進來。後來姚大人也趕到,怒聲斥駡,還讓人把我關進地牢醒酒……」

  「第二日,姚大人來牢房見我,把姚小姐的衣裳拿來,衣服上有落紅,還說找人驗過了姚姑娘的身子……」說到這裡,略略頓住。公孫策歎氣道:「這些在姚大人給開封府去的信中都有提及。」

  展昭微微點頭,又道:「事後我仔細回想,雖說那時失了神志,但做過什麼事總有模糊的印象,我不記得我侵犯過姚家小姐。」

  公孫策搖頭:「展護衛,你也說當時昏昏沉沉,興許你做過什麼,自己都忘了。」

  展昭面上微燙,低聲道:「是……也不僅僅是因為這個,還因為……」他聲音越說越低,抬眼間見到公孫策和端木翠都不明所以地盯著他,暗暗歎了口氣,心一橫,道,「還因為我被關進地牢這一夜,實在是生平最難熬的一夜……險些折騰掉半條命去。」

  他說得隱晦,公孫策先還聽不明白,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那春藥的藥力,根本未曾得到緩解?」

  展昭的臉騰地紅了。

  公孫策大喜之下,倒是顧不得口上擇言了:「不錯,若是你和姚姑娘有過夫妻之實,那春藥的藥性自行消去,怎麼還會把你折磨得死去活來?但也不對啊,若是沒有,姚姑娘那邊又是怎麼回事?穩婆驗過她的身啊……」說到後來,公孫策又迷糊起來,百思不得其解。

  展昭定了定神:「所以我總覺得此事蹊蹺,不想貿然答應姚家的要求,思忖著能否拖延時日,好查清個中究竟。想不到因此惹怒了姚知正,將我囚禁在此,不肯放我出去。我思之再三,想了個法子,假意裝作懼怕包大人,求他莫讓此事傳到大人耳中,他果然中計,隔日便得意揚揚同我講,已修書一封,將此事呈到包大人案上。」言及此,微微一笑,「我是想著,既然我不能去查這樁案子,便讓大人派人過來查,總好過困於此地一籌莫展。」

  公孫策啊呀一聲,甚是懊惱:「早知如此,便帶同張龍、趙虎他們過來了。我和大人竟沒看出你的意思,只想著先穩住姚家。」

  穩住姚家,自然要能言善辯的公孫策出馬。都想著公孫策一到,展昭必能得脫,屆時查什麼案子都是展昭親力親為,旁人也就不用隨行了,哪料得到此次是展昭身陷囹圄,要另外有人手前去查案?

  公孫策這頭還在悔之不及,展昭已笑道:「沒什麼干係,有端木在也是一樣的。」

  端木翠前頭半天沒作聲,乍聽到自己名字,吃了一驚:「我?」趕緊擺手,「我沒查過案的。」

  「行軍打仗,千軍萬馬都指揮若定,查一樁案子能難到哪裡去?」展昭給她吃定心丸,末了還不忘送頂高帽,「再說了,你是神仙。」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高帽子一戴,端木翠沒異議了,想了想表示認可:「不錯,神仙出手,嗯……」

  總算她還知道謙虛,沒有得意揚揚地說什麼一個頂倆。

  公孫策有心潑她冷水:「查案可不是那麼輕巧的,你且說說,從何查起?」

  端木翠哼一聲:「待我回去想一想,理清了頭緒再說。」

  「查姚蔓青。」展昭的面色忽然嚴正起來,「我想了又想,這個姚姑娘始終有蹊蹺。閨閣小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半夜三更,她不在自己的繡樓待著,為什麼會出現在我房裡?」

  「不錯。」公孫策眉頭皺起,「這個姚姑娘的確有些不同尋常。事不宜遲,端木姑娘我們這便走吧。」

  「啊?這就走了?」端木翠大吃一驚:開什麼玩笑,她還沒能跟展昭說上幾句話呢。

  公孫策知道她的心思:「早日水落石出,展護衛也早一日得脫。見到姚知正時,我只說展護衛已有些鬆動,慢慢勸說不遲。暫時還將展護衛留在此處,這樣不會打草驚蛇。對方的視線集中在展護衛身上,不會過於留意我們做些什麼,查起案來也便宜些。」

  「可是……」端木翠腦子轉得飛快,拼命找藉口。公孫策話裡有話:「端木姑娘,夜長夢多啊。」夜長夢多幾個字,他說得格外用力。

  端木翠萬般不情願地哦了一聲,跟著公孫策向外走。才走了沒幾步,忽然聽到展昭叫她:「端木。」

  「嗯?」端木翠又折回來。公孫策料是兩人有話要說,也不等她,只是慢悠悠地拾級而上。

  展昭見她回來,想說的話反給忘了,頓了頓,才微笑道:「公孫先生身子不大好,跑進跑出的事,辛苦你了。」

  「我知道。」語畢不忘挖苦公孫策,「讓他去查,笨手笨腳,我還不放心呢。」

  展昭微笑,末了輕聲囑咐她:「不要太過挑食,好好吃飯。」

  「那不行。」端木翠堅持原則,「做得好吃才好好吃,不好吃硬塞也塞不下。」

  好吧,說的也是實情,展昭沒轍了。

  「沒了?」端木翠瞧他,「那我走了……」

  話音未落,展昭忽然伸手在她發上一拂。端木翠只覺髻上一松,再抬首看時,展昭正把她發上插的簪子攏入袖中。

  「你拿它做什麼?」端木翠好奇。

  「沒什麼。」展昭輕描淡寫,「我只是突然想到,身邊一直沒你的東西。」

  「那不行。」端木翠不依不饒,「你拿走了,我怎麼辦?」

  展昭微笑:「回到開封,賠你一根就是。」

  「那不行。」端木翠扯著他的袖子不鬆手,「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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