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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八


  阿彌點頭稱是。

  「沒有為難他吧?他人呢?」

  「在帳中休息。」

  端木翠略略點頭,沉吟了一會兒又問:「昨夜謀刺之人,屍首可全帶回來了?」

  阿彌點頭:「都是生面孔,身上沒帶不相干的東西,看不出蹊蹺來。」

  端木翠冷笑:「想必是遠道而來。昨夜是我失察,給他們鑽了空子。」

  阿彌心有餘悸:「姑娘,你傷得不輕,好在昨夜遇到展昭。」端木翠不答,忽地想起什麼:「我遇刺一事,有無聲張?」

  阿彌搖頭:「天快曉時展昭送姑娘過來的,裡裡外外兵衛的嘴巴都嚴實得很,沒有把消息漏出去。」

  端木翠微笑:「做得好,就該殺殺他們的威風。」

  阿彌撲哧一笑:「姑娘,你都傷成這樣了,到底是誰殺了誰的威風?」

  端木翠也笑:「你不妨散佈消息出去,就說昨夜有人謀刺我,一個個都叫我給收拾了。」

  兩人說笑一陣,阿彌逕自出來,去到右首一個較小的軍帳之中。展昭側身榻上和衣而眠,衣上尚有暗黑血跡。阿彌猶豫了一下,小聲喚他:「展大哥?」等了一回,未見展昭應聲,阿彌伸手去推他肩膀,忽見展昭雙目陡睜,出手如電,瞬間鉗住她手腕。

  阿彌痛呼一聲,與此同時,展昭急撒手回去,局促道:「阿彌姑娘,我以為……」

  阿彌撫住手腕,只不敢抬頭去看展昭,低聲道:「展大哥,姑娘讓你進去。」

  展昭一怔,旋即起身往外走。阿彌看住展昭背影,只是緊咬嘴唇,但見帳簾掀落之間,帳內先是一亮,無數細小塵埃在光線之中飛舞,只瞬間工夫,旋又隱去。

  阿彌原地立住不動,慢慢倚住睡榻坐下,忽然就將臉埋入榻褥之中,眼眶酸澀發脹。褥上還隱隱留著展昭的氣息,溫暖,帶著不知名草藥的淡淡味道,阿彌的眼淚不知不覺滑落下來。

  從昨晚到現在,她都幾乎不敢抬起頭來看展昭。

  怎麼辦呢?她恍惚地想,展大哥只托我辦這一件事情,我居然都沒能辦好。

  昨夜她匆匆趕去高伯蹇營,去時才知旗穆丁和旗穆典均已刑訊至死;再問起旗穆衣羅時,高伯蹇忽然就支吾起來,先是說死了,問及屍首在哪兒,他又訥訥地說不出。

  阿彌越問越是疑心,忽然想起軍中先前關於高伯蹇的傳聞來,眼神便直往高伯蹇的內室飄。高伯蹇更加慌張,身子擋住她視線,說話顛三倒四不著邊際。

  這一來更加印證了阿彌疑心,她忽然就撥開高伯蹇,往內室直沖而去,待見到眼前情景,只覺渾身的血一下子直沖顱頂。

  既然撕開了臉皮,高伯蹇也就不再顧左右而言他了,只是夾槍帶棒話裡有話:「阿彌姑娘,你來這裡,可有端木將軍的授意?」

  阿彌不理睬他,一聲不吭地走到床榻邊,解下身上披氅,裹住目光呆滯全身赤裸的旗穆衣羅。

  高伯蹇有些惱怒:「阿彌姑娘,本座看在端木將軍的面上,禮讓你三分,但你也別太過放肆!」

  阿彌扶著旗穆衣羅站起,隔著大氅,她都能感覺到旗穆衣羅身體的單薄和瑟瑟發抖。

  走到外間時,被丘山先生攔下。

  他大抵也知道是自家主子無恥淫爛,說話並不是很有底氣,但是占了三分理:「阿彌姑娘,怎麼說將軍也是丞相親封的將軍,就算是端木將軍在,也得給高將軍幾分顏面。你這樣,不是往將軍臉上打嗎?」

  阿彌遲疑了一下,但轉瞬就繼續邁步向外走去。

  身後是高伯蹇氣急敗壞的叫囂:「端木翠就是這樣調教她底下人的嗎?」

  人她是帶回來了,但是……旗穆衣羅瘋了。

  不知這樣說是否貼切,她不是歇斯底里的那種瘋,她目光呆滯,不說一句話,誰也不認識,蜷縮在軍帳的角落裡,安靜得像個死人。

  展昭掀開帳簾,見到女侍正服侍端木翠羹飯,心中微微松了口氣:她原本都是外傷,而今能如常進食,想必是無大礙了。

  端木翠眼角餘光瞥到展昭,揮手讓那女侍退下,向著展昭莞爾。展昭微微一笑,緩步過去:「將軍好些了?」

  端木翠仰頭看他:「你何不坐下說話?我這樣看你,脖子都仰酸了。」

  展昭略一遲疑,還是撩衣在榻邊坐下。端木翠若有所思看住他,忽地開口:「展昭,昨晚是你救我。」

  展昭答非所問:「將軍深夜獨自一人出營,連兵器都未曾攜帶,所為何來?」

  端木翠不答,頓了頓才道:「昨夜襲殺我之人,是朝歌派來的細作。展昭,你怎麼會那麼巧正好趕到?」

  展昭不動聲色:「那要問將軍為什麼深夜獨自一人,出現在我住處附近。」

  端木翠絲毫不為所動:「問得好,我也想問,我為什麼不是在別處,偏偏是在你住處附近遇襲?」

  兩人這一番對答下來,針鋒相對,句句咬合,雖非劍拔弩張,但互不相讓之意顯而易見。

  展昭渾不在意,略一低首,似是習以為常:「罷了,你若懷疑我是細作,我救你與不救你,都沒什麼干係。昨夜我做了個夢,夢見你會經過,所以趕緊安插了人埋伏你,在你危難之時現身相救,試圖博取你信任,進而討個一官半職,沒想到將軍目光如炬,一眼就識破了,句句詰問,展某分辯不得,甘願束手就縛。」

  端木翠繃著臉,眸中隱有笑意:「你可以跑啊。上次我沒有受傷都沒能留住你,現在我受了傷,這軍帳之中,可沒人是你的對手。」

  展昭點頭:「我正有此意,但是昨夜累得狠了,現下還沒緩過來,待我坐上片刻,歇上一歇,再逃不遲。」

  端木翠撲哧一聲笑出來,她腹背有傷,這一笑牽動傷口,疼得她眉頭立鎖。展昭暗悔自己口沒遮攔,急道:「你……」

  待想伸手扶她,甫挨及她衣角,又硬生生刹住。端木翠目光在他手上逡巡一回,緩緩抬起頭來,探詢似的看著他的臉,目中狐疑之色大盛。

  展昭避開她目光,慢慢將手垂下,端木翠忽然道:「我想起來了!」展昭心中一顫,猛地抬起頭看她,就見端木翠眉頭慢慢鎖起,一字一頓道:「展昭,昨天晚上我似乎聽見你叫我『端木』……我們何時相熟到這般境地?你那時……是在叫誰?」

  你那時……是在叫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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