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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緊接著,便是踏踏馬蹄聲。轂閶暗叫一聲不妙,急搶出去掀簾,果見楊戩帶同貼身侍衛,已然策馬遠去。

  轂閶苦笑:「端木,你這是何苦來,他專程來看你,卻活生生被你氣走了。」

  端木翠也不知今日自己是怎麼了,如此沉不住氣,悶悶喝了一回酒。轂閶溫言勸了她一回,眼見天色已晚,吩咐了她幾句,也自離去了。

  晚上就寢之時,伸手去解衣帶,手指觸到結扣,忽地鑽心一樣疼,抬起看時,食指中指之上,已經起了兩個水泡。

  端木翠皺了皺眉頭,自取了針細細挑破,忽地就想起展昭的話來。

  「好在燙得不重,還未起水泡,多在水中浸浸,千萬不要包紮,再癢也別去搔它,過一兩日自然好的。」

  也不知展昭現在怎麼樣了……

  端木翠想起爐灶之上那口小小陶盉,野菜混著白粥。

  「若只展昭一人,喝粥足以支撐。」

  展昭身上還有傷吧?吃得這般清淡……

  恍惚之間,好像看到展昭的眼睛,沉靜寬和,帶著清淺笑意,似是又在同她說:「但若要留將軍用膳,自然不能如此單調。將軍稍候,展昭去去就來。」

  端木翠好生懊惱,愣愣坐了半天,忽地心一橫,把手上的針一拋,疾步向外走。

  出門時險些跟阿彌撞了個滿懷,阿彌奇道:「姑娘,你去哪裡?」

  「去去就來。」她走得奇快,話音未落,人已在數丈開外。阿彌急道:「將軍,要讓人跟著嗎?」

  這一下,更是連回應都沒有了。

  阿彌歎了口氣,進屋看時,見衾裘亂作一團,中間一物細緻瑩亮,近前看時,正是穿心蓮花。

  連穿心蓮花都不帶,看來的確是去得不遠,去去就來。

  阿彌搖搖頭,著手整理端木翠寢鋪,忽然啊呀一聲,險些跳起來。

  她答應了展昭要去高伯蹇營為旗穆衣羅他們求情的,怎生給忘了?端木翠走得急,營門的兩個守衛不敢多問,直到她走遠了才忍不住嘀咕:「將軍夜間出去,怎生也沒叫人跟著?」

  正嘀咕時,阿彌也急匆匆過來,一陣風樣出去。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松了口氣:有阿彌姑娘跟著,必沒事的。

  端木翠疾走一陣,已到了旗穆大宅所在的主街。與往日無異,這安邑城,一入夜便死氣沉沉,道上半個人影也沒。

  端木翠忽然放慢了腳步。

  不知為什麼,她總覺得有人在跟著她。

  再走幾步,忍不住回頭,身後的墨黑讓她有點心慌。似乎……也沒什麼人。

  端木翠暗笑自己疑神疑鬼,正要回過頭來,忽覺風聲有異。她反應極快,也不及看見什麼,矮身就地滾將開去,抬眼看時,刀光如泓,森冷刀鋒正從自己方才站立處劈將過去。

  氣息甫定,身後鏗鏘有聲。端木翠聽風辨向,猱身一個轉翻,眼角餘光覷到一條佈滿荊棘銅刺的長鏈,心頭由怒轉驚。這荊棘鏈取絆馬索之意,兩人同使,意在趁亂偷襲,如此看來,現在她的對手,已經有三個人?

  果不其然,方才那使刀之人掉轉方向劈將過來,端木翠一聲怒斥:「找死!」伸手就去解腰間的穿心蓮花。

  這一摸摸了個空,刹那間念頭急轉,驚出一身冷汗:我竟把穿心蓮花給扔下了!

  高手過招,容不得她半點疏忽,端木翠略一定神,掌翻如刀,逕自去切那使刀之人手腕。那人縮得極快,刀身半空反轉,順勢掃她下盤。

  端木翠於刀鋒來勢看得極准,腕上一轉,急按住那人刀背,借力輕身躍起。那人一聲冷笑,刀身力氣將她疾推開去,低聲喝道:「絆她!」

  端木翠聽到身後鏗鏘之聲又起,心知不妙,急使一個墜身,終是慢了一步,正撞在荊棘鏈之上。鏈身銅刺紮入後腰,痛得她幾乎流下淚來,忽地一咬牙,拼了再受一輪傷,雙手猛然抓住荊棘鏈,奮力一拽。其中一個持鏈之人下盤不穩,竟被她拽將過來。端木翠銀牙緊咬,出手如電,將荊棘鏈往那人頸上一套,然後死死勒住。那人雙目暴出,拼命去扯頸間銅鏈,端木翠冷笑一聲,腕上用力更緊,忽地膝上劇痛,翻身便倒,身子急墜之時,抬眼看到屋脊上立著一人,再一低眸,一根重羽銅箭已穿膝而過。

  原來謀刺她的,不止三個!

  端木翠重重倒地,劇烈喘息不止,屋脊上之人輕身躍下,三個人圍將過來。其中一人蹲下來去看那被端木翠用荊棘鏈勒喉之人,俄頃重又過來,慢慢搖了搖頭。

  那放冷箭之人俯向端木翠,伸手捏住她下巴,將她的臉轉向月光一面,沉聲道:「是她沒錯。」

  方松了手,忽見端木翠向著他粲然一笑。

  那人心中一驚,尚未反應過來,忽地下盤一空,卻是端木翠趁他不防,雙腿疾電般掃過,絞住他的腿,隨即翻身一帶,竟將他壓在身下。

  那人待要坐起,端木翠起得更快,一手拔下膝上長箭,向著他面上便刺。這一下力道何等生猛,竟硬生生刺穿頭顱,直將他釘死在地上。

  變故起得突然,旁側兩人俱是猝不及防,待得反應過來,其中一人再不多話,重重一腳踏在端木翠受傷的膝蓋之上,就聽哢嚓一聲,腿骨斷裂。端木翠渾身痙攣,差點兒痛暈過去。

  那人狠狠道:「把她的頭砍下來!」

  另一人低低應一聲,迎著月色掄起刀身。端木翠腦中嗡嗡作響,幾乎炸將開來,忽地拼盡全身力氣,嘶聲喊道:「展昭!」

  那揮刀之人愣了一下,雪亮刀身在半空中一滯,轉向另一人,疑惑道:「她叫誰?」

  那人悶哼一聲,壓低聲音道:「不知道,下手,不要生出他事來!」那揮刀之人點點頭,刀身又揚,正待狠劈下去,忽覺身後大力湧來,力道既狠且快,沒等他反應過來,已被重重撞飛開去,直直撞到邊牆之上,一聲悶響,又墜下來。

  另一人悚然色變,急退開兩步,抬眼看時,來人正背對他俯下身去,不禁心中一喜,腕上使力,待要將荊棘鏈套將過去,鏈身只剛一擺,忽覺眼前寒光暴起,緊接著腹中一涼……

  他心頭莫名恐慌,緩緩低下頭去看,饒是夜色濃重,還是能看到衣襟之上,更加墨黑的一道,慢慢洇將開來……

  終於不支倒地,看到的最後場景,是端木翠被來人抱起。如此佈置周詳的襲殺,居然還是讓她逃過了。

  展昭大踏步回到旗穆大宅,一腳踹開內室的門,將懷中的端木翠放到床上。

  屋裡沒有點燈,端木翠的氣息很弱,一雙眸子點漆般亮,血的味道越來越濃。

  展昭晃亮火摺子,他的手抖得厲害,火摺子的火焰總是湊不到燈芯,也不知費了多大工夫才點好,端著油燈移近端木翠,只覺腦子轟的一聲,下意識死咬牙關,只是站著不動。

  端木翠的身上全是血,鮮血洇染開來,有些地方已經轉作暗紅,他一時間竟判斷不出她受傷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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