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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一


  展昭素來不喜這樣明裡暗裡的心思輾轉、步步為營,雖然他很理解端木翠在其位謀其事的立場,但他控制不住心中的失落漸漸擴大。

  雖然之前端木翠「血鑄巨闕」的詢問讓他肯定了眼前之人便是自己要找之人,但是很顯然,這個端木將軍與他認識的端木翠,相差甚遠。

  她並不是不好,恰恰相反,端木翠的很多行止,讓他心服口服。她謹慎、小心、不輕信於人、顧全大局,有戰將的悍勇之氣卻又不失機謀,他若是薑子牙,也樂於見到端木翠拜將。

  但是,所有的這一切,只會讓他覺得更加生疏和失望,讓他更加想念曾經與自己親密言笑的端木姑娘。

  展昭的眼角有些許溫熱,他微微合上了眼睛。端木翠似乎就在眼前了。

  她一身翠綠色的衫子,揚揚得意,仗勢欺碗,小青花在一旁眼淚汪汪……

  她眉頭皺得老高,張口就是:「展昭,都是你們皇帝的爹的爹不好……」

  她笑得意味深長:「展昭,你臉上再飛上兩抹酡紅,不知要迷死多少姑娘……」

  她可憐兮兮求他:「展昭,下次救我,不要把我球一樣扔來扔去,五臟六腑都險些顛將出來……」

  展昭展昭展昭,聲聲都是她在喚他。

  「展昭!」

  一聲厲喝,展昭渾身一震,自恍惚之中拔身出來,抬眼看時,端木翠就在眼前。

  她面色有些不悅,冷冷看著他。

  環視左右,高伯蹇一行,兩列戟衛,乃至阿彌,皆已退得乾乾淨淨。

  他居然失神至此,連周遭發生的動靜都不曾察覺,若有人趁此向他下手,他怕是早已死上千次百次。

  展昭暗自嘆息,盡力平復下內心種種,平靜迎上端木翠的目光:「將軍有何示下?」

  「我在問你,」端木翠說得很慢,「明明已經逃走了,為什麼又回來?」

  展昭忽然就笑了。

  「將軍不是認定我是細作嗎?」

  「身為細作,必然人前掩飾百般做戲,好騙取將軍的信任,必然不會逃的,是吧?」

  端木翠的眸子漸轉森冷:「展昭,沒有人敢用這種口氣同我講話。」

  「那是因為他們都怕你,你位高權重,生殺予奪。」

  「你不怕嗎?」端木翠冷笑,「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白日從我手中逃走,自以為來去自如,不受我脅迫,就敢在我面前放肆了是嗎?」

  字字生冷,咄咄逼人,展昭眉心蹙起,強自壓下心頭不悅,漠然道:「不敢。」

  「你當然不敢。」端木翠盯住展昭的眼睛,緩緩自腰間抽出穿心蓮花,鏈槍自她腕上搭下,鏈身輕蕩,雪亮的銀色槍頭映出周遭不規則的怪異暗影,「因為這樣的事情,絕不會發生第二次。」

  展昭幾乎就要被激怒,修長手指死死抓住巨闕劍柄,手背青筋隱約可見。

  她居然還要打!

  他不是不清楚端木翠絕難認輸的性子,也曾想到白日裡他的逃脫,不啻於給了端木翠響亮的一記耳光:眾目睽睽之下,堂堂端木營的主帥,居然擒不住一個無名之輩!

  他只是心懷僥倖,他認為自己的去而複返和為虞都一案做出的種種努力,可以讓端木翠稍稍探知他的心意——他絕無惡意,至少,不要再用那種審視和懷疑的目光冷冷打量他。

  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認為自己已經成功了,因為她很冷靜地配合他,允許他帶人去高伯蹇營捉拿成乞的同犯,審問成乞之時她絕不干涉,任他依計行事,哪怕這計謀是瞞著她的。

  他以為這是兩人難得的默契,甚至一度為了這默契暗自欣慰,直到這一刻,如被冰水當頭澆下。

  被利用和戲弄的憤怒之火瞬間鼓作烈焰。

  這算什麼,鳥盡弓藏?兔死狗烹?方才她所有的不動聲色都只為了虞都一案能水落石出,如今心願得償,與他重算舊賬?

  或者不是重算舊賬,自他逃脫那一刻起,她就心心念念要連本帶利討回這筆賬吧?她的穿心蓮花,渴飲他的頸血已經很久了。

  展昭覺得前所未有地疲倦。

  以前,他覺得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情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清者自清,倘若言語無力,他的行止總還能堵住悠悠之口。

  但是在這裡,言也好行也罷,都是那麼蒼白。

  展昭慘然一笑,握住巨闕的手慢慢垂下去:「我不會跟你打的。」

  「你不跟我打,難道你要引頸就戮?」端木翠覺得荒唐,纖長手指慢慢撫過鏈身,觸及槍頭鋒芒,「展昭,出劍吧。」

  展昭垂目不動,頸上忽地一涼,鏈槍的槍頭已經抵住了他的喉嚨。

  「我沒什麼耐心的。」看得出端木翠是在強自按壓怒火,「你再不出劍,我會割斷你的喉嚨。」

  「我只是不知道怎麼能讓將軍滿意。」展昭忽然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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