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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


  展昭於激烈打鬥之中乍聽到端木翠聲音,渾身一震,竟忘了身處何地,自然而然停將下來,身形尚未站定,忽覺背上劇痛,卻是那持鉞的兵衛殺紅了眼,收手不及,鉞刃狠狠在展昭背上砍了一道。若不是展昭反應極快迅速運起內力彈出,這一下傷及心肺也未可知。

  饒是皮肉傷,片刻間血透重衣,展昭一聲不吭,伸手自衣襟撕扯下一大幅來,略折了折自後緊緊束住傷口,在身前打了個結。端木翠大步過來,信手解下腰間鏈槍,以鏈做鞭,透過木籠,重重抽在那兵衛身上。這一下勁力非常,那兵衛被抽得連退幾步,但看得出素日裡訓練極嚴的,又馬上挺直脊背,幾步走回原先所站的位置,一動也不動。

  端木翠怒道:「我說住手,你可有聽進去?素日裡行兵,難道你也不聽我的命令?」說話間,揚手又是一鞭。那兵衛喏一聲,硬生生又受一鞭。

  端木翠待要再給他幾記,卻又無端心軟——她護短之名倒也不是白來的,只皺了皺眉頭,示意籠中幾人道:「出來。」

  旁側的兵衛趕緊上前將木籠的門打開,端木翠吩咐道:「給他一把刀。」

  頓了頓又看向阿彌:「阿彌,你進去試試他的刀法。」

  阿彌吃了一怔,鬼使神差間,脫口而出:「將軍,他受傷了!」

  端木翠透出訝異神色來,阿彌這才省得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面上刹那間火燒一樣燙熱,再不說一句話,抽出腰間樸刀,進了木籠。

  展昭接過籠外遞進來的刀,順手起了個刀勢。他雖不善用刀,但天下武功,同出一理,練至爐火純青處,以刀禦劍招也不是什麼難事。

  端木翠退開兩步,轂閶略低了頭,輕聲道:「此人功夫了得,無論在西岐還是朝歌,都足可拜將。」

  端木翠嗯了一聲,亦低聲道:「你以為我看不出來?」

  「那讓阿彌跟他試招?」

  端木翠微微一笑,待要說什麼,目光忽地投到木籠之中,面色凝重起來,示意轂閶專心觀戰,莫再發問。

  阿彌是使刀的高手。

  至少,在端木營中,刀法能勝過阿彌的,寥寥無幾。

  展昭淡淡一笑,緩緩舉刀,有血自衣襟邊緣滴下,在他腳邊漸漸聚作一汪。

  阿彌的目光在血泊處極快地停留了一回,咬了咬牙,揮刀遞出,刀鋒劃出一道閃光,直取展昭脖頸。

  展昭身形極快,側身避過,以刀背抵刀鋒。阿彌因勢變招,刀刃翻起,切向展昭腰側。展昭接得也不慢,橫刀轉作豎擋,兩刀相擊,金石之聲不絕,隱有火花迸出。

  第一回合,不勝不負。

  端木翠不動聲色,忽地眼睫低垂,輕聲道:「死丫頭,未出全力。」轂閶忍不住笑出聲來,附向端木翠耳邊:「虞都是兩刀斬首,斬痕錯牙,足見殺人者刀法不精。此人身手絕佳,刀法亦精,應該不是殺虞都的兇手。」

  端木翠白了轂閶一眼:「要你說!」

  「你既然已經看出來了,他們……」轂閶以目光示意籠中,「還要打嗎?」

  「為什麼不打?」端木翠笑得別有深意,「阿彌這丫頭,今兒處處留招……我且看她動的什麼心思,演的什麼戲。」

  說話間,阿彌和展昭的第二回合已經交上了手。

  這一回合以快打快,頃刻間已過了四五招。展昭先時換劍為刀頗感生澀,現下已漸漸順手,巨闕劍招的精妙之處雜於刀勢中使來,隱有風雷之意,威力煞是驚人;阿彌招式固然巧妙,但終究是女子,臂力有所不逮,加上先時有所留手失了先機,漸漸力不從心,心下只是焦躁:將軍讓我同他試招,若是勝不了他,豈不是拂了將軍的面子?

  如此想時,偷眼看端木翠,但見端木翠一臉的似笑非笑,心中更是慌張。

  高手試招,哪容她這般心猿意馬?忽地手中一空,樸刀脫手,阿彌心中一慌,腳下踩空,向著旁側倒去。

  要知旁側欄杆之上遍佈銅荊棘,棘牙銳利無比,她這一倒,若只是傷到身體也就罷了,若是刮傷了容貌,那便大大不妙。

  這一下連端木翠都慌了,待要上前施救,忽覺眼前藍影一閃,卻是展昭搶先一步,快步橫臂攔腰截住了阿彌。

  端木翠松了一口氣。

  就見阿彌訥訥退開,自去撿了樸刀退將出來,立於端木翠身側,一言不發。

  端木翠看在眼裡,也不多話,示意兵衛先將展昭押回獄中。

  直到展昭去得遠了,阿彌才吞吞吐吐道:「姑娘,這個人,不像是會殺死虞副統的。」

  「怎麼說?」端木翠故作不知。

  「他刀法精妙,而虞副統是兩刀斬首,斬痕……」

  「即便不是他殺的虞都,但他跟旗穆一家有干連,脫不了細作嫌疑。」

  阿彌不說話了。

  端木翠忍住笑,故作嚴肅:「此人來歷可疑,須得嚴加審問。交給別人我不放心……就由你來安排吧,不管你用什麼手段,都得給我問出個子丑寅卯來。」

  轂閶咳了兩聲:「若是動刑拷問,需審得分寸,他現在身上有傷,如若扛不住,那可就什麼都問不出了。」

  「動刑?我看阿彌多半不會。」端木翠看向阿彌,話中有話,「是吧?」

  自展昭被從牢中帶走那一刻起,旗穆衣羅懸起的心就未放下過,直到斜上方的甬道處隱約傳來地牢門開啟的鐵鍊鋃鐺聲,她才微微舒了口氣。

  睜大眼睛向著甬道入口的方向看了許久,展昭的身形漸漸清晰,旗穆衣羅的臉色卻漸漸變了。

  「展、展大哥……」旗穆衣羅的聲音止不住地戰慄,「他們……對你用刑了?」

  其實她早該想到的:自己的父親和二叔被刑訊如斯,展昭能囫圇著回來,已經算是上蒼庇佑了。

  饒是離著牢門還有數丈遠,展昭還是聽見了。他略微抬起頭來,沖著旗穆衣羅淡淡一笑:「不礙事。」

  這句「不礙事」不知怎的竟惹惱了押送的兵衛,離著較近的一個想也不想,重重一腳踹在展昭的膝上,罵罵咧咧道:「不礙事?真賤骨頭,不死不知道怕!」

  展昭身子略略晃了一晃,旋即穩住。旗穆衣羅眼見他膝蓋周遭都被血染透,眼淚唰地流了出來,哭道:「他膝上有傷……」

  那兵衛冷笑道:「明兒腦袋和身子在不在一起都指不定,到時有你哭的!」

  旗穆衣羅站都站不住,挨著牆慢慢軟倒,雙手掩面痛哭不止,依稀聽到牢門開啟閉鎖的聲音,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聽得耳邊一聲嘆息,展昭輕聲道:「旗穆姑娘,你不要哭了,我真的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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