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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什麼時候下的,自然是不經意間。就如同不經意間,細花流銷聲匿跡,像是漲潮時漫上岸的潮水,不知什麼時候退得乾乾淨淨。

  暮色四合之時,大雪已將整個開封籠為素白。

  馬蹄踏踏,初聽尚在遠處,再看已到眼前。守門的衙差迎上去,喜道:「展大人,你回來啦。」

  展昭翻身下馬,那衙差忙執了韁繩,道:「包大人言說展大人暮時必到,請展大人先去書房。」

  展昭點點頭,往臺階上行了幾步,忽又止住,問那衙差道:「王朝回來了嗎?」

  衙差點頭:「回來了,比展大人早到了約莫一個時辰。」展昭眼底的喜色一掠而過。

  進得書房,包大人、公孫先生並四大校尉都在。展昭先看王朝,王朝卻似做了什麼虧心事般,將頭扭了開去。

  展昭的心一沉,面上卻不露聲色,向包拯道:「屬下幸不辱使命,已將肖秦氏死前留下的血書尋得。」

  包拯心中一寬,公孫策笑道:「這便好了,有了肖秦氏的血書為證,閻誠想不認罪都難。」

  緊接著包拯便將後續審案關節同公孫策細細商榷,又對展昭道:「展護衛,你一路奔波勞碌,還是先下去休息吧。」

  展昭點頭,旋即退下。

  待展昭走遠,包拯重重歎一口氣,原先舒展開的眉頭重又皺起,向王朝道:「這麼說,你一路打探,都沒有端木姑娘一行的行蹤?」

  王朝點頭:「在晉陽一帶問詢時,倒是不少人有印象,說是確曾見到端木姑娘一行出城。文水縣悅來客棧的老闆還說有一行人在他處留宿,依形容來看與端木姑娘他們很是相像,但是一夕之內走得乾乾淨淨,也不知道去哪兒了。文水縣之後,就再也沒人見過了。」

  包拯沉吟良久,向公孫策道:「公孫先生,你怎麼看?」

  公孫策道:「依學生看,端木姑娘一行應是在文水縣出了變故。」

  「本府也是這般猜想。」包拯嘆息,「但是依著端木姑娘的神通,本府委實猜不透會出怎樣的麻煩。退一步說,若是真出了什麼事,怕也不是憑開封府之力可以策應的。」

  公孫策心中一動:「所以,大人才有意支開展護衛……」

  「展護衛與端木姑娘交厚,本府怕他知道了……王朝,你見到展護衛之時也莫要提起此節,只說還在托人打探便是……這一路奔波不易,且先下去休息吧。」

  王朝行禮退下,剛邁出書房大門,忽地一愣,展昭示意他跟自己過來。

  「展大哥,」覷著距書房已遠,王朝忍不住開口,「我不是有心瞞你……」

  「還打聽出些什麼?」

  王朝一愣,旋即搖頭,頓了頓又道:「端木姐應該不會有事的,她在晉陽之時,也曾兩個月不與我們通音訊。展大哥,我想端木姐也許是臨時有事,不及知會我們便去了。」

  展昭不語,良久才道:「若她只是臨時有事,怎麼連開封城內的細花流門人,全都失了蹤跡。」

  王朝啞然,端木翠身在晉陽之時,城內的細花流門人照舊拿人,也不見得因為主子不在就消極怠工,只是近兩月間忽地消失不見,細推起來,似乎與端木翠的消失不無關係。

  「也許……也許端木姐此番要做的事情異常兇險,所以把細花流的門人全招了過去。」

  「既能回來叫走細花流門人,也該到開封府來打個招呼。」展昭歎氣,「罷了,她一貫就是這樣的性子。」

  「展大哥,你沒事罷?」王朝聽展昭語氣沉鬱,不由有些擔心。

  展昭聞言一笑,雙眸愈顯清亮:「我沒事,你先去休息吧,開封許久未下雪了,我看看雪景。」

  王朝心中難過,卻也不知說什麼才好,只得去了。黑暗中,隱約可見遠處近處的瑩澤素白。

  展昭忽然記起了端木翠臨走那晚自己說的話。

  「你若一直穿這麼少,留在此地也不見得能活。」

  忽然之間,說不出得難受懊惱:那日,為什麼要拿這樣不祥的話去說她?

  第二日清晨,展昭帶馬漢去巡街,一路行至玄武大街西巷,忽聽得前面吵吵嚷嚷。抬頭看時,開源當鋪門口正撕扯得厲害。

  展昭與馬漢交換了一個眼色,行至近前,就見兩個當鋪的夥計往外推搡一個破衫襤褸的老頭,嘴裡兀自罵著:「沒抓你見官已是對你客氣了,你還敢鬧事。」

  那老頭急得要命,不管不顧要往當鋪裡沖:「那確實是老漢的裘氅,不偷不搶,憑什麼扣下,若不還我,老漢必跟你沒完。」

  其中一個夥計冷笑:「你的裘氅?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模樣,窮酸成這副德性,怎麼會有那樣的裘氅?再不走,老子打得你走。」說著揚起手來。

  待要照著老漢面目扇過去時,忽覺腕部一緊,不知是被誰牢牢扼住。那夥計惱羞成怒,扭頭欲罵,忽地看清面前之人的長相,嚇得趕緊住口,之前囂張氣焰也立時短了三分,賠笑道:「展、展大人。」

  展昭沉聲道:「這是怎麼回事?」

  老漢瑟縮不答,那夥計忙道:「是這樣的,展大人,這老頭一早拿了件女子的裘氅到當鋪來典當。那裘氅做得甚是考究,值上好幾兩銀子,這老頭如此窮酸,我們因想著不是偷的便是搶的,就想留下了報官。誰承想這老頭不依不饒,反鬧將起來……」

  尚未說完,馬漢冷笑打斷道:「留下了報官?依我看,是你們欺負他孤老無依,想自己偷偷訛下吧?」

  那夥計被馬漢說中心思,窘得滿臉通紅,暗暗懊惱今日揹運,竟撞上開封府的官差。另一個夥計瞅著情形不對,忙進屋將那裘氅取出,賠笑塞給那老漢道:「老人家,我們原本要留了報官,現今既官差在這兒,你便自去與官爺說清楚,橫豎與我們開源當鋪是不相干的。」果真機巧圓滑,短短兩句話便將開源當鋪的責任撇了開去。

  那老漢哼一聲,接了裘氅便走,對著展昭和馬漢竟連半個謝字都無。展昭不以為忤,正待招呼馬漢離去,卻見馬漢臉色有變,忽地追了過去,道:「老人家,你等一等。」

  說話間,伸手拿過老人掖在臂中的裘氅。

  那老漢大急,劈手奪過。展昭趕至近前,責馬漢道:「馬漢,你這是作甚?」

  馬漢嘴唇囁嚅,看看那老漢又看展昭,惶急道:「展大哥,我決計認得沒錯,這是端木姐走時,我和王朝送她的那件裘氅。」

  王朝方起床不久,就聽門外擾攘有聲。馬漢急急推門進來,道:「王朝,你過來看看,這是不是我們當初送端木姐的那件裘氅?」

  王朝聽到「端木姐」三字,心中一凜,接過馬漢手中的裘氅細看,忽地想到什麼,將麾領處湊至近前:「不錯,我記得當時裁縫短了黑線,我們又催得緊,他便用綠線將這麾領收口,還說麾領處即使顏色不同也不易發現。你來看看,這不是綠線嗎?端木姐的裘氅,你從哪裡尋得?莫非……」

  忽地便往不祥的地方想過去,只覺脊背生冷。

  馬漢跺腳:「今日我跟展大人巡街,看到一個破衫老漢在典當這件裘氅。」

  王朝急道:「怎麼讓人典當了?那老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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