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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馬漢道:「展大人帶了見包大人去了。」

  王朝趕緊穿靴披衣,急急同馬漢一同往書房去。

  剛踏進書房大門,就聽包拯問道:「你且細說,你要告什麼狀?這裘氅又是從何而來?」

  王朝和馬漢心中一寬,俱想:還好趕個正著,不至於漏過什麼。那老漢道:「小的原本是不要告狀的,也不知道什麼開封府包大人,只是那日……那日……」他忽地打了一個寒噤,似是十分害怕。

  公孫策近前道:「老人家,你且莫急,你姓氏為何,家在何方,因何到開封府告狀,一一道來便是。」

  那老漢忙道:「是是,老漢姓劉,啊不,小人姓劉,家中排行第七,人稱劉老七。小的是山西文水縣人……」

  聽到「文水」二字,諸人心中俱是一動,王朝更是失聲道:「文水?」劉老七看了王朝一眼,又道:「小的家中貧苦,又好喝酒,說起來,小的喝酒都喝破了家底啦……那日城中王大戶家收妖……」

  包拯咦了一聲,問道:「收妖?文水縣也有收妖?你看得清楚,可是一位姑娘收的?」

  劉老七茫然:「姑娘?小的只見到是道士收的。」包拯微感失望:「你且說下去。」

  劉老七道:「那日城中王大戶家中收妖,收完之後便開宴席,小的混進去喝了許多酒,直喝到天黑才回,迷迷糊糊地走差了路,竟轉到城外的亂葬崗。小人喝得多了,也不曉得害怕,就和衣在亂葬崗裡睡了,半夜裡聽見有姑娘家叫小人的名字『劉老七』『劉老七』。」

  「小的睜眼去看,看見一個頂好看的姑娘,身上穿的就是小人今日典當的裘氅。小的納悶得緊,那個姑娘就跟小人說,要小人帶一封狀書到開封府,來找包大人告狀。」

  「小人心中好笑,就說哪有平白去找官大人告狀的道理,那姑娘卻說小的只要把狀書呈給包大人就是了。小人又說小人是窮光蛋,養活自己的錢都沒有啦,哪能到開封府告狀啊。那姑娘想了想,說自己出來得匆忙,身上也沒帶銀兩,便把一個雕著花的手爐給小人,還把身上的裘氅也脫下來,說『你把這兩樣給典當了,就該有錢上路了』。小的還是不想來告,那姑娘不耐煩,就沉了臉,說:『你要是不去,可別怪我找你麻煩。』小人嚇了一跳,就醒啦。」

  公孫策疑道:「醒了?這麼說你之前都是在做夢?」

  劉老七先是點頭,忽地又搖頭,道:「小的也以為在做夢,哪知道一揉眼睛,看到身邊就放著那裘氅、手爐,還有一封狀書。小的唬了一跳,爬起來看時,才發覺自己睡在一座新墳之上,嚇,可不是鬼魂托夢的說。」

  話音剛落,就聽張龍怒道:「你胡說。」

  劉老七嚇了一跳。包拯看向張龍,面有責怪之色。張龍的聲音不由低了下去,但仍忍不住道:「屬下一時失口,只是聽劉老七說是什麼『鬼魂托夢』,情急失言。」

  包拯不語,又向劉老七道:「适才你說有一封狀書,狀書何在?」劉老七忙從懷中掏出一卷素帛,公孫策接過遞給包拯。劉老七道:「小的是一眼也沒看過,小的曾經想偷偷看是什麼樣,誰知怎生也打不開。」

  馬漢哼了一聲,心說:我端木姐的東西,當然不是隨隨便便誰都能打開的。

  包拯展開素帛,忽地咦了一聲,喚公孫策道:「公孫先生,你過來看。」

  公孫策近前一看,亦是訝然。展昭上前看時,見那素帛從中裂開,只有一半,上面只潦草寫了一個字「有」。因著先時卷成一卷,需得展開之後,才知缺了一半。

  包拯心中生疑,看向劉老七:「這素帛你還曾交由何人看過?」

  劉老七趕緊磕頭:「小的不敢,小的連打都打不開,更不會交由別人看了。」

  公孫策沉吟:「這就怪了,端木姑娘傳書,怎麼會只給一半,這個『有』字,卻不知是有什麼?」

  展昭心中一動,已猜到端木翠的用意,道:「依屬下看,應是『有冤』二字。」

  包拯點頭道:「不錯,既是前來開封府告狀伸冤,自然是『有冤』,只是為什麼只有『有』字而無『冤』字?這『冤』字又在何處?」

  展昭心中透亮,沉聲道:「依屬下看,『冤』字在文水。端木姑娘托夢劉老七將狀書送至開封府,意在知會大人,『文水有冤,冤在文水』。」

  夜闌人靜,公孫策經過遊廊,見到展昭室內透出燭火微光。

  推門進屋,展昭正坐在案旁沉思,案上放著打好的包裹和佩劍巨闕。

  「展護衛,還沒有休息嗎?」

  展昭微笑:「先生不也是一樣。」

  「明日就要隨大人前往文水,還有些文書未曾收拾。」公孫策話鋒忽地一轉,面上透出笑意來,「怎麼,像王朝他們一樣,得了端木姑娘的消息,反睡不著了?剛從他們那邊經過,他們也還未睡,在猜測文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要勞動端木姑娘大駕。」

  展昭笑了笑,眉宇間卻始終籠著一層不展之意。

  公孫策心中咯噔一聲,卻也素知展昭習性,知他若不願說,再追問也是無益,心中暗暗歎氣,道:「你早些休息吧。」

  轉身剛行了兩步,就聽展昭輕聲叫他:「公孫先生。」

  公孫策一怔,回頭看時,展昭立于桌邊,面色甚是躊躇,良久才道:「公孫先生,我有些擔心端木姑娘。」

  公孫策不解:「端木姑娘久無音訊,今日總算有了消息,前往文水之後便可與她會合,你反擔心她?」

  「雖說得了她的消息,但越想越覺不對。她若真的沒事,為什麼自己來不了,反要托劉老七送狀書?就算……就算一定要托劉老七送狀書,為什麼不能當面同他講而要托夢?而且,她甚至沒有時間去尋銀錢給劉老七,以至於要把王朝他們送她的東西交給劉老七典當,甚至……甚至連狀書都如此草草寫就……」

  公孫策愈聽愈是心驚,忍不住道:「展護衛,你想到了什麼?」

  展昭低聲道:「沒有想到什麼,也不想去想,待到了文水,也許……」

  也許什麼?展昭沒有說,公孫策也沒有問。按著規矩,依然是包公微服,禦貓先行。

  馬不停蹄,披星戴月,兩晝夜的工夫,已到文水。

  文水縣的確不大,只城中央的主街熱鬧些,往兩旁去便是稀稀落落的住戶,再往外走便是出城的荒道了。

  那城牆,說是城牆,不如說是道幌子。黃泥夯成一人多高,多處豁了口,進城時,展昭就親見有小兒在城牆破口處爬進爬出,玩鬧不休。

  守城的官兵應是四個,有一個倚著牆垛子打盹,有兩個爭色子爭得面紅耳赤,還有一個……

  展昭四下觀望了很久,才確定那在城門口烤薯的亦是守城官兵之一,果然守門增收兩不誤。

  想必是天高皇帝遠,政令不舉,號令難行,連帶得一干官員兵士都疏懶麻木起來。

  晌午時分,展昭牽著踏雪,沿街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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