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無處可逃 > 醒來時的一記陽光 | 上頁 下頁
五十二


  輕柔的音樂開始緩緩的播放,一點點的把自己拉離那些場景。洛遙睜開眼睛,一時間有強烈的虛無感,不知道此時此刻,自己身處何處。她看見林揚坐在很遠的地方,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忽然心虛般的低下頭,勉強壓抑住心口的焦躁和不安,深呼吸了一口。

  重新回到了之前的房間。這一次,林揚不再像之前那樣溫和,語氣直接坦率:「王小姐,你有這些症狀多久了?」

  注意力不能集中……反復想些無意義的事……反復洗手,點數目……

  洛遙知道自己陷在了某個巨大的漩渦之中難以脫身,就好比知道自己是身患重屙的病人,又陪著人去看病,聽醫生一條條的說來,最後絕望的發現,那些病狀,沒有一條不和自己的情況相符合。

  旁人的話,好像傳到了洛遙耳朵裡,好像又沒有。她對展澤誠說自己快要瘋了,是因為真的撐不下去了,可她執著的認為自己沒病,她和常人相比,不過是神經略有些緊張罷了……難道是自欺欺人麼?

  她坐在那裡,身上一陣冷,一陣熱,臉色也詭異的發白。

  「當一個人長期被強迫處於某種狀態下,內心必然養成某種轉型的強迫行為,以忘記原先的強迫的痛苦,並保持新的強迫慣性。」林揚微微抬頭,目光不經意的看著白洛遙,慢慢的說,「簡單的說,是一種逃避的方式。」

  敏辰說了什麼,林揚又是怎麼回應的,她都沒聽見……微白的嘴唇輕輕的張開,仿佛是會逸出驚歎一般,洛遙在心底重複這兩個字:「逃避」。

  而一個模糊的想法在心底形成……如果她想要全新的生活……如果她不願意繼續在黑暗的塵埃中苟活……那麼,她就不能再逃避。

  轉眼時間就到了。敏辰已經站起來,看見她還坐著,忍不住去拍她的肩膀。可是白洛遙坐在那裡,看著對面的醫生,雖然語氣有些艱難,可她還是清晰的開口:「林醫生,我……似乎也有一些心理問題,能和你預約個時間麼?」

  林揚的目光和敏辰交匯了一瞬,語氣輕柔,仿佛是在撫慰洛遙:「當然可以。」

  是夜。新年的鐘聲即將敲響。

  舞會在八點開始。

  展澤誠坐在套房的沙發裡,側過了頭,出神的在看露臺外的夜景,燈光如同鑽石,鑲嵌在流光溢彩的城市暗色長卷之中。有一瞬間,他輕輕的閉上了眼睛,黑暗中只有袖口那一對如同貓眼似的黑寶石在閃閃晫耀。

  何孟欣的聲音很輕柔:「快八點了。」

  他「嗯」了一聲,卻坐著沒動。

  茶几上的手機忽然已極快的頻率發出了古怪的響聲。他的目光倏然一亮,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接起電話。

  借著露臺外並不明亮的燈光,何孟欣看見他的側臉,正在一點點的柔和下來,仿佛是松了一口氣。他站起來,點頭向她示意:「走吧。」

  「哪個汪醫生?」她挽起他的手臂,壓低了聲音,嘴角的微笑典雅如同名畫上的淑女,似乎對閃光燈習以為常了,「阿姨最近的身體不好麼?」

  他只是微微動了動唇:「不是。」

  地毯可能沒有鋪平,鞋跟又太細太高,她有些心不在焉,有一步走得不太穩,可是展澤誠的手有力而妥帖的扶在她的腰側,低聲說:「小心。」

  何孟欣側首看著他,而他已經將目光移開,即便這種場合,氛圍祥和而喜慶,可他微微鎖著眉,氣質清冷。

  「謝謝你願意……幫……」她只是覺得難受,不願意說出那個詞,於是低眸,語氣婉轉,「謝謝你願意和我訂婚。」

  展澤誠忽然停下腳步,低了頭,另一隻手撫上她挽著自己的手上,輕輕的握住。他從未見過這個素來驕傲的女孩子這樣局促和不安,仿佛是受驚的小動物,又和記憶深處某個人影重疊起來。

  他微笑,前所未有的溫和,目光中或許還有些寵愛,很慢很慢的說:「不用和我客氣。」

  他的掌心溫暖而乾燥,充滿善意。那一瞬間,似乎有什麼東西猛然攫住了何孟欣的心,她的目光繾綣留戀在年輕男人英俊的五官上,因為無數的燈光,他的表情深邃而立體。他的手……他的溫言……他的一切,幾乎是自己唯一的依靠。所以,她絕對不會輕易的放開。

  仿佛有人打開了聚光燈,閃光燈亮得像是讓人置身於片場。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條走廊,卻因為他們的出現,好似成了追逐明星的紅地毯,幾乎如出一轍的尊貴氣質,年輕男人修長的身影一直拖到了舞會的入口處;而明媚動人的女子,長長的裙擺仿佛是流曳的水,清美動人。從任意角度拍出的照片,大約都會是無懈可擊的。

  因為出發晚了一些,只來得及與相熟的人點頭致意,便趕上第一支舞。舒緩的樂聲如同水銀瀉地,展澤誠向她伸出手來,相攜步入舞池。何孟欣的手扶在他的肩上,微微仰頭看著他,配合著他內斂低調的掌控,完美無瑕。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嘴角的笑淺淺泛著暖意。何孟欣可以感受到有氣息癢癢的拂在面頰上,有薄荷的味道,也像是煙草,微微有些熗人。於是立刻想起了酒店的套房裡,他面前那一缸煙蒂。展澤誠平日裡並不抽煙,看見她進來了,便掐滅了手中那半支還燃著的煙,說了句「抱歉」。她沒來由的覺得他在緊張,或者焦灼。總之,他的心思始終不在這裡,大約在念想著什麼。像是蒲公英的絨羽,流蕩在天際,觸不到,連看清都覺得吃力。

  何孟欣凝望了他很久,手終於慢慢遊移往下,撫在他心口的地方,低低的問:「你的心呢?」

  舞步飛旋,輕音樂溫柔的流進每個人的耳中,她問得很輕。可是展澤誠卻低下頭,幽黑深沉的目光在她如玉的臉頰上滑過,帶起一絲怔忡。良久之後,他的薄唇微抿,仿佛只是無聲的比出口型:「需要我提醒你麼?孟欣,不要當真。」

  她身子一顫,幾乎踏錯了舞步。此時此刻,自己還能說什麼?於是只能強笑,又覺得恍惚,不知道這一步究竟跨對了沒有。

  最初的時候,自己也是掙扎了很久,方流怡的好意,她都清楚,可是卻咬著唇,不知道該怎麼回話。而展澤誠的語氣沉靜:「我已經和伯父通過電話。媽,我知道你想幫忙。我會立刻讓他們擬出計畫來。」

  方流怡淡淡的說:「最省力的法子,就是你們訂婚。再宣佈我們兩家即將合作,比什麼法子都有效。至於婚約,就等到問題解決的時候再說吧。」

  一室的陽光落在展澤誠身上,眉目俊朗得熠熠生輝。他不語,亦沒有望向她,似在沉吟。其實也是一種拒絕,只是他在醞釀更好的方式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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