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無處可逃 > 如果夢醒時還在一起 | 上頁 下頁
七九


  「彭老師,我一直想不明白,這藥是在研發期的時候,一期臨床的時候和對照組相比,報告上寫著確實有些問題,當時不是已經指出了麼?為什麼到了二期臨床,那些問題忽然全解決了而且通過了?是資料上出錯了?」

  「當時我們沒考慮到一些食物和藥之間的反應,病人用藥後的恢復情況是心理組這邊承擔的,也是鎮靜的效果太好,所以很容易把隱患忽略了。臨床的病理那邊也沒注意到這點……」他擺了擺手,「算了算了,如今也算木已成舟,沒什麼好抱怨的。」

  「既然是試產,出了事故當然是要負責任的。可是……這個曝光的力度也太強了……」夏繪溪輕輕嘟囔了一句,「老師……」

  老頭卻打斷了她,微笑著說:「所以我說你啊,小夏,還是看不透。」

  他指了指那套大部頭的書:「都是人心啊。商場如戰場,你想想,現在財經界最熱門的話題是什麼?」

  夏繪溪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你是說安美?」

  彭澤悠悠而笑,似是把一切頭看透了:「並購的關鍵時期,對手怎麼能不利用這樣的新聞大做文章?一棍子打倒了,自己才大有優勢嘛。」

  從辦公室出來,夏繪溪接到蘇如昊的電話,她略有些心不在焉:「什麼事?」

  「我來接你,今晚一起吃個飯吧,我大伯也過來。」

  夏繪溪「哦」了一聲:「我在操場那邊等你吧,已經下班了。」

  感冒斷斷續續的直到前幾天才好轉起來,吃飯的事也就一直擱淺著,今天他忽然提起來,自己實在有些意外。

  掛電話前,神差鬼使的,夏繪溪又問了一句:「你大伯……這幾天不忙嗎?」

  即便隔了電話,也聽得出他在微微而笑:「忙完了。」

  依然是在上次的那家飯店,蘇如昊牽著夏繪溪的手下車,走得比她略微快了一步。他穿著極正式的西服,身長玉立,走路時亦是風度優雅,握著自己的手有力而溫暖,讓她有些微的分神。

  進門之前,夏繪溪想起了什麼,用力的拉他一把:「你為什麼不和你大伯一個姓?」

  「我媽媽姓蘇。」他簡單的說,為她推開門,「到了。」

  杜子文已經到了,手中捧了一盅碧螺春,慢慢的品著,一見他們,便露出微笑招呼道:「來了?」

  夏繪溪有些不好意思:「大伯,真對不起,路上堵車了,您沒等多久吧?」

  「自己人,這麼客氣幹什麼?」杜子文呵呵笑著,又轉頭對蘇如昊招呼,「坐下來說話。」

  蘇如昊亦拿起身前那杯新茶,卻不急著喝,微笑著問:「您簽完協議了?」

  杜子文長長歎了口:「簽完了。也算了了心事。」他搖搖頭,「過了這幾年,總算沒白費功夫。」

  蘇如昊也沉默下來,最後淡淡的說:「那幢宅子,我一定要拿回來。」

  夏繪溪也不吭聲,有一下沒一下的撥著茶葉,似乎沒在聽兩人的對話。

  杜子文仿佛突然驚醒了,樂呵呵的拍了拍蘇如昊的肩膀:「你看,吃飯的時候不要講這些。」

  蘇如昊抱歉的對夏繪溪笑了笑,那絲淩厲倏然間消失了,表情溫和:「是,讓他們上菜吧。」

  這頓飯不知道為什麼,吃的有些拘謹。蘇如昊不怎麼說話,偶爾插一句,也是心不在焉,仿佛心裡有著十分重要的事,難以釋懷的樣子。

  夏繪溪倒是和杜子文有說有笑,聊的都是一些細細小小的瑣事。

  最後上了湯羹,杜子文站起來,又看了侄子一眼,目光中隱隱有著鼓勵的意思,笑著說:「我出去接個電話。」

  服務生正在替他們舀湯,蘇如昊抬眼看了一眼,那人極為識趣的放下碗,亦輕輕出門了。

  夏繪溪見他放下了筷子,神色間很是不豫的樣子,心中微感好奇:「你怎麼了?心情不好?」

  他沉默了片刻,手輕輕的滑進了口袋,又懶懶的靠著椅背,抿了唇一言不發。

  過了一會兒,他倏然抬起眼睛,似乎是想把她真真切切的看清楚。

  夏繪溪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心底不安,只能轉過了頭不再理他。

  然而片刻之後,蘇如昊的唇邊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十分溫文,又有些璀璨。他站起來,靠著她的身邊,自上而下的看著,目光閃爍著碎鑽般的光澤,亮得像是最遠處的星子,可是……分明又像近在身側的,他掌心中的那枚閃耀的鑽石。

  ***

  仿佛是慢動作一樣,他屈下身,單膝著地,從聲音,到表情,無一處不是潤著清雅的笑意。

  夏繪溪只覺得頭腦哄得一聲,思緒一片空白。

  因為半跪著,他們的視線平行,蘇如昊帶笑的眼神凝然注視著她,似乎在給她時間,讓她反應過來,不至於呆滯如此。

  可夏繪溪的反應,卻只是手忙腳亂的去拉他起來:「你快起來,一會兒大伯回來了看到了……」

  他拂開她的手,微笑著說:「我特意選在今天,家中有長輩在,才能讓你放心嫁給我。」

  她的手頓了頓,落在半空中。

  而他緩緩的重複了一遍最後的三個字:「嫁給我,好不好?」

  他的臉英俊而生動,目光清澈而充滿了期待,鬢角清爽,鼻樑挺直,許是有著輕微的緊張,可更多的是坦然和自信。仿佛相信她會將自己的手伸給他,讓他替她帶上那枚戒指。

  那個「好」字帶著餘音,似乎還在耳邊環繞——夏繪溪怔怔的看著他,各種各樣的想法接踵而來,卻唯獨忘記了回答。

  他不催她,卻無聲的將她的手握住,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纖細的指節,淺淺的笑:「你再不答應,恐怕我真的要跪到大伯回來的時候了。」

  夏繪溪的目光又漸漸的遊移到了他的手心,銀色的戒身,閃亮的鑽面,簡潔的款式……實在是巨大的誘惑,只要自己輕輕的點點頭……

  心底有個聲音在讓自己答應,可是另一個聲音,卻相伴而生。她仔細的聆聽,才明白,那個聲音是在說:你願意嫁給這樣一個人麼?他愛你,全心全意的愛你……可他始終將自己的心藏在某個地方……你看不見,摸不到……一直是在迷霧之中……

  她的目光從迷惘到清澈,聲音終於慢慢的從形狀姣好的唇間吐了出來,可是卻不是預期中的那個「好」。

  那句話發音奇特,帶著小舌音,艱難,卻又遲疑。

  是俄語,聽得出是在模仿,所以並不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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