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無處可逃 > 如果夢醒時還在一起 | 上頁 下頁 | |
八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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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如昊溫柔繾綣的神色在瞬間消失了。慌亂,或許還有尷尬和恐懼,在他的臉上一閃而逝。 修長的身影,眨眼間,變成了冰封萬年的雕塑,僵直而堅硬,任誰也不能再讓他移動上分毫。 「你告訴我……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她的聲音微弱,手指無力的握成拳頭,又漸漸的鬆開,「你告訴我……」 「你不願意說麼?」夏繪溪咬了咬唇,一個清晰的齒印落在下唇上,「別人告訴我,這句話是在說——『拿了錢就快滾!』」 蘇如昊的手還握著她的手,仿佛在刹那間,彼此的體溫都在迅速的冷卻和僵硬。 她閉了閉眼睛,將那句話說完:「你到底為了什麼,才來南大,才來接近我?」 蘇如昊的神情和她一樣的怔忡,有些茫然的回望著眼前的女孩子,卻發現所有的辯解都十分無力。 這個房間裡,只剩下了讓人不安的安靜和沉默。 杜子文推門進來,蘇如昊還半跪著,而夏繪溪的手放在他的肩上,彼此的臉龐都貼的很近——他樂呵呵的轉過臉去,笑著說:「還沒完呢?小夏,就答應小昊吧,難為他也跪了這麼久了。」 蘇如昊卻慢慢的站起來,收緊了右手,那枚鑽石硌得掌心發疼,他卻渾然不覺。 而夏繪溪也很快的回過神,匆匆忙忙的拿了外套站起來:「杜先生,我還有事,你們慢慢吃吧。」 杜子文注意到她連稱呼的都改了,表情微微一滯,回頭看了蘇如昊一眼。 蘇如昊已經坐在椅子上,身子看似悠閒的靠著椅背上,然而目光卻遊移在窗外,似乎對身外的這一切不聞不問。 而等他回頭的時候,她的身影,已經離開了。 霓虹初上的時候,映入眼簾的城市風景流光溢彩,仿佛是漫天星輝盛放在眼眸中,又一點點的泛溢出來。夏繪溪在路上漫步,眼角微涼,竟分不清,是天上忽然飄下來的春雨雨絲,又或者是不自覺的淚水。 剛才,自己究竟拒絕了什麼? 是一份期待已久的溫暖?或者……一直在渴望的安定? 她有多麼愛他……他是知道的吧? 可是他的身上,總是藏了那麼多的秘密。他不願意告訴她,逼著她去揣測——那些真相已經呼之欲出,他似乎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可他一直在沉默。即便在決定了要和她攜手走過下半輩子的時候,依然選擇了對她沉默,對過去的一切沉默,也對現在發生的種種情況沉默。 夏繪溪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那時他們剛剛決定在一起,她住在他家裡,半夜起來,看見他站在陽臺上。她從未見過這樣的蘇如昊,仿佛是全然陌生的,背影孤寂,又像是遙遠的一個影子。 於是自己悄然的走過去,從背後抱住了他。那時自己貼著他的背。只是想起了初見的時候,那還是炎炎夏日,他清爽的向自己伸出手,笑容坦率而俊朗,仿佛是窗外的陽光,不帶半點陰翳。 那一晚,做了那樣一個夢。 他的氣息,他的身影,他的衣著……到處都是他,她亦知道就是他……可年輕男人的臉始終藏在了迷霧的後邊,似是對她微笑,又似是簡單的凝望,所有的表情,只是若隱若現。 她記錄過自己很多夢,不斷奔跑的那個夢讓自己麻木而筋疲力盡,和裴越澤相處的那個夢讓自己尷尬而困惑。而唯有這一個,卻叫自己覺得驚懼而無力,仿佛有什麼東西跳躍出了自己可以理解的範圍,隱約的告訴她終於還是要失去些什麼。 這個夢,她沒有記錄在自己那本厚實的工作筆記上。不是因為見不得人,只是因為心底隱隱約約的害怕。 或許只是因為簡簡單單的「在意」兩個字。 只是因為自己在意,所以迫不及待的想要瞭解;也只是因為在意,才這麼在乎彼此的坦誠。 夜風一陣陣的拂在自己臉上,她仰頭望著天邊最亮的那顆星,忽然想起本科時學的「心理學概論」。 那時老師的頭一句話是:「什麼是心?佛教裡說: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而我們要學的,就是這不可得的東西。」 她那時和同學們一起大笑,因為年輕,所以覺得無懼而勇氣勃發。 可現在想起來,原來老師說得沒錯,有些東西,終究還是虛妄和不可得的。 慢慢的走了很多路,不知不覺的,又走回了老路上。只要再拐個彎,就是他住的社區。夏繪溪猛然頓住腳步,躊躇了片刻,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回去。 如果現在回去,如果遇到了他,他會不會解釋?會不會印證自己心底的那些猜想? 那些猜想,有的是關於自己的,更多的,卻只和旁人有關。 她的唇邊綻了淡淡一抹苦笑,想了想,還是穿了馬路,舉步進去了。 立在樓下看了一會兒,一層一層的數上去,第七層還暗著燈——他大概也還沒回來。 樓下保安見到她,笑著問:「蘇先生沒和您一起回來嗎?」 她心中更加的安定了一些,跨進了電梯。 屋子裡漆黑一片,夏繪溪開了燈,就像早上匆匆忙忙去上班的時候一樣。桌上還有一瓶止咳藥水,蓋子都沒合上,臨走前他又把自己抓回來,灌了一盅,還不許她喝水,嗆得她喉嚨裡一片甜膩。 她進房間,拿了證件,想了想,又拿了張銀行卡。他不來找自己,其實不算壞事——到現在為止,如果一切都是按照自己心裡所想的那樣,那麼她很懷疑,甚至不自信自己心底還殘存了多少勇氣,可以聽一聽他的解釋。 在門口停了停,似乎隱約聽到了電梯那邊傳來的腳步聲。夏繪溪想都不想,閃身進了一旁的緊急通道,頂上的燈啪的跳亮了,頓時有燈火通明、又豁然開朗的感覺。她不敢回頭,望著一節又一節望不到盡頭、盤旋往下的樓梯,跨了出去。 蘇如昊在門口靠了一會兒,緊急通道還亮著燈,只是一點點的在變弱變黯。就像這一晚自己的心境,忽上忽下,起伏不定,仿佛是時而繃緊時而鬆弛的弓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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