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無處可逃 > 如果夢醒時還在一起 | 上頁 下頁
一五


  說不好是不是在給她解圍,編導的聲音更添了一絲怒意:「合同上寫得清清楚楚的。什麼規矩?」

  夏繪溪忍不住蹙了眉,忍了半晌,最後說:「真抱歉。是我不好。如果台裡實在有難處,或者有更適合的人選……」

  輕輕的嗤笑聲,夏繪溪又聽見細若遊絲的評論聲:「呦,架子也不小。」

  她只當作沒聽見,最後淡淡的說:「把這一期錄完,不管你們有什麼決定,我都沒有意見。」

  走出去的時候,她有些厭煩的想,身後那股淡淡的香水味怎麼總是纏著自己,就像是冤魂一樣,甩也甩不掉。

  「夏小姐如今真的不必再做這份工作了。前天你在台裡門口坐的那輛車,嘖嘖,這城裡恐怕也沒幾個人有吧?……」

  夏繪溪不急不緩的停下了腳步,指尖在衣兜裡掏了掏,最後觸到一張紙,於是拿出來,遞給她。劉菲接了,疑惑的看了一眼:「這是什麼?」

  「我朋友開的一家心理諮詢所。劉小姐,您抽空可以去看看。」她一本正經的說完,恰好電梯門打開,她跨進去,很快的按下關門的按鈕,「再見了。」

  人際關係很重要,這點她知道。可是既然即將不再同事,她也無所謂稍稍反擊一下。和電梯門一道合上的,還有劉菲僵硬的表情,這無形中讓夏繪溪稍稍覺得愉快了一些。

  ***

  第二天的飛機。

  同行的只有自己這師徒三人。登機後他們和彭教授分開坐。因為是經濟艙,蘇如昊那麼高的身量總是顯得有些伸展不開。夏繪溪知道他是為了陪著自己而選的位置。一路上說說話,或者各自小睡一會兒,總不會顯得無聊。有時候借著小小射燈的那一簇光,她看著蘇如昊微微歪著頭靠在椅座上,總是覺得恍惚,覺得這個男人真好看,至少比正在放著的電影裡那個男主角要硬朗帥氣得多。

  她心裡有些隱秘的歡喜,嘴角也帶了笑,冷不防蘇如昊溫聲問她:「上次你說的病例,究竟是怎麼回事?」

  夏繪溪訥訥的收起笑,微微皺眉,卻不知道該怎麼描述。

  機翼掠過了一大朵棉花糖似的雲,又仿佛是黏了幾絲幾縷出來,飄飄蕩蕩的在隨著氣流晃悠,就像小時候看見的那些糖藝人們拉絲的手藝。

  「其實不算什麼病例。我連他是不是真的需要心理治療也不能肯定。可他就是堅持要諮詢……」

  蘇如昊接過空姐遞來的一杯溫水,放在夏繪溪面前的小桌上,忽然笑了起來。

  依稀就是陽光一下子從地平線的撒播出來,驅散開一宿的寒冷僵硬,連帶著那語氣都有灼灼的熱意。

  「你不覺得,那個人更像是要找藉口接近你麼?」

  他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就像是在調侃一個小姑娘的心事。那雙眼睛裡光芒四射,仿佛嵌著鑽石,折射出的清輝讓人不能逼視,也無處隱匿起自己的心事。

  可夏繪溪眨眨眼睛,漆黑的眸子閃了閃,靈動燦爛,表情有些無辜,最後點點頭:「哎,你提醒我了。你是說『救星』情結?」

  所謂的救星情結,是指諮詢者將醫生當作了唯一信賴的物件,投射出了自己全部的情感。如果說裴越澤一直在看自己的節目,無意識中將自己當作了那個情感投射物件,倒也是說的通的。

  蘇如昊還沒咽下的那口水差點就要噴出來,他不可置信的看著微微向自己傾身過來,語氣嚴肅認真的女孩子,手指不自覺的撫上了額角,最後調整了語調和表情,微笑著說:「不是。我是說,和諮詢沒有關係,那個人是不是喜歡你?」

  「啊?」夏繪溪微微張開了嘴,似乎有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後說,「哦。」那個語氣明顯的在下挫,仿佛是不知所措,臉頰也慢慢的滲上了粉色。

  蘇如昊不動聲色的轉過臉,又淡淡的問:「是裴越澤吧?」

  夏繪溪抿了抿唇,無意識的轉向窗外,似乎在回想自己和裴越澤相處的點滴,試圖駁斥回去。可越是努力,卻越無法反駁。他對自己的態度,就像是蘇如昊所說的,用一般人的眼光來看,就是「喜歡」。

  蘇如昊見她長久不說話,微笑著說:「抱歉,我不該隨便猜測是誰。」

  「不,我沒有介意這個。只是我表達不好……」夏繪溪默然了片刻之後,繼續說,「也不知道為什麼,和那人說話,我就是隱隱覺得不對勁。」

  這算是肯定的答覆吧?也只有裴越澤,有這樣的執著和手段,想要的東西,幾乎從不失手。

  夏繪溪蓋了半幅毯子,扶著那杯水,露出的腕骨纖細,似乎遇到了什麼難題,於是在拼命的想著,忘了身外的世界。

  先前的笑意一點點的被濃稠而不見底的墨色吞噬而去,蘇如昊的目光長久的停留在她的身上,忽然很有衝動去觸摸她看上去極漂亮而純真的臉頰。

  而在她發現自己的目光之前,年輕的男人又若無其事的將目光轉開了,只是體貼的觸了觸杯壁,然後從她手裡接過了那杯已經變涼的水,還給了空姐。

  即便有漫天的迷霧,可是來訪者依然可以分辨出這個城市帶著的如幾何般規整的西方文明烙印。飛機從高處降落的時候,夏繪溪忍住了因為長時間飛行的暈眩感,向外張望。佈局整齊的城市規劃,仿佛有人拿了尺度和圓規,精心的勾勒出了一個城市的素描。

  他從她的身後略帶隨意的說:「這麼急幹嗎?小心暈機。」

  夏繪溪回頭,盈盈沖他一笑:「我沒有出過國,有些新鮮。」

  最後還是聽他的話,安靜的靠回了椅背上。直到完全著陸,她仿佛孩子一樣蹦起來,居高臨下的對他說:「到了。」就像是外出春遊的孩子,又像是即將可以振翅高飛的雛鷹,從語氣到表情,都有一種可愛的迫不及待。

  蘇如昊忍俊不禁,心情變得明朗起來:「是啊,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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