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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三


  阿竹袖中的彎刀收了回去,人斜斜飛開,三月替她擋下了八月的劍招,九月的雙刺被孟玨匆忙間扔過來的一塊玉珮砸到了地上。

  阿竹向孟玨行了一禮,「見過孟公子。」

  孟玨作揖回了一禮,「多年未見,你一切可好?幾時到的長安?」

  「很好。中午剛到。」

  孟玨看向屋子,「曜也來了嗎?」

  阿竹解釋道:「雲歌要被砍頭的告示貼到了敦煌郡,知情人就立即趕來向三少爺通報消息,不是我們不信任孟公子,實在是兄妹連心,沒有辦法不擔心,請孟公子見諒。」

  孟玨神情黯淡,向阿竹作揖,「哪裡敢怪罪?當年曾在雲歌雙親面前許諾過照顧她,不想照顧成了這樣,該是我向你們賠罪。」

  阿竹側身避開,溫和地說:「我相信公子已經盡力,只是……我家少爺的脾氣,還望公子看在雲歌兒的分上勿往心裡去。」

  孟玨點了點頭。

  「我們剛到長安,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雲歌究竟做了什麼要被砍頭?」

  孟玨沒有回答,半晌後,才說:「如果雲歌想說,她會自己告訴你們。」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走向了屋子,到了門口,卻再不往前。

  這幾日,如木偶人一般的雲歌,終於有了幾分人氣,低頭而坐,眼淚一顆顆地滴到被上。坐在榻側的男子,盯著雲歌,劍眉深鎖,似乎很生氣。

  兄妹兩人,一個只是坐著,一個只是垂淚,大半晌都一句話不說。

  以男子的寡言少語也終於受不了了,「雲歌兒,你啞巴了?我問究竟誰欺負你,你怎麼一句話不說?哪裡來的這麼多眼淚?」

  雲歌仍只是沉默地掉眼淚。

  雲歌自小是個話簍子,沒人搭理都能自己和自己嘀咕半日,幾曾沉默過?男子又是心疼,又是氣悶,平生第一次放軟了聲音說話,「誰欺負了你,你告訴哥哥,我幫你有仇的報仇,有怨的解怨,好不好?收拾完了他們,就帶你回家,你想要什麼,我都幫你去尋,你想要去哪裡玩,我也都陪你去。」

  沒想到雲歌的眼淚不但沒有停,反倒一下撲到他懷裡,嗚嗚地哭起來。

  三哥有些無措,雲歌兒只在二哥面前會如此,在他面前一貫嘴硬調皮,他身子僵硬,似乎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一會兒後,才學著二哥的樣子,輕拍著雲歌的背,只是做來極不習慣,臉上的表情很是古怪。

  他看向站在門口的孟玨,孟玨抱拳一禮,他卻只微挑了挑唇角,眼中全是不屑的譏諷。

  孟玨淡淡一笑,好似淡然自若,實際全身都在戒備,只要雲歌的手指指向他,下一瞬到的肯定就是她三哥的刀鋒。

  雲歌哭了會兒,慢慢收了淚,靠在三哥的肩頭問:「我還以為你們都不要我了!爹呢?娘呢?二哥呢?你們怎麼都不來看我?」如果三哥能早點到,也許一切……

  雲歌說著話,眼睛裡面又有了淚光。

  這丫頭把砍頭當家族聚會嗎?三哥微蹙了蹙眉,沒有回答。

  阿竹回道:「老爺和夫人還不知道,去年他們從吐蕃回來時,路經達阪山,碰上雪崩……」

  「什麼?」雲歌現在如驚弓之鳥,一點刺激,就臉色煞白。

  阿竹忙道:「老爺和夫人性命無憂,只是人被困在了山谷中,一時半會兒出不來,怕是要等到春天,待雪化一些,才能設法出來。」

  「那……那……」

  「小姐不用擔心,三少爺會把食物、衣服都準備好,雕兒會把東西都帶進山谷。」

  三哥蹙著眉說:「你別閑操心!我看爹把那裡當成世外仙居了,竟然命我送毛筆和大食的地毯進去,還指定毛筆要用羊脖子上的毛做,地毯要大菊花樣式的。」

  「二哥呢?」

  三哥的臉色有點難看。

  阿竹剛想說話,三哥不耐煩地說:「全家最笨的是你!二哥的事情,他自己會擺平,實在不行了,還有我,輪不到你操心,你的事情呢?究竟怎麼回事?若沒有重要事情,我們立即回西域。」

  阿竹柔聲問:「小姐,我看你面色不好,是病了嗎?」

  雲歌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三哥,我的事情我也會自己處理好。我知道家裡肯定有很多重要的事情等著你去辦,你和阿竹先回去吧!」

  「你不和我回家?」

  雲歌眼中淚意蒙矓,「現在不,等我……處理完一點事情,我會回去的。」

  三哥凝視了一會兒雲歌,點了點頭。雖然是兄妹,可人生都只屬於自己,沒有任何人可以替代另一個人的人生。

  三哥冷聲說:「不要讓我下次冷不丁地又收到你要被砍頭的告示!」

  阿竹輕聲說:「三少爺一看到告示就立即上路,從知道消息到現在,幾乎沒休息過。」

  三日內從西域趕到長安,即使神駿的汗血寶馬都會累呀!何況三哥的身體本就不好。雲歌自小產後,只覺得心裡如結了冰,連血管裡的血都是冷的,現在卻覺得不管發生什麼,總有一個小小角落會是暖的,好想就此縮回那個溫暖的角落裡面去,可是,想到孩子……

  如果他活著的話,會有疼愛他的舅舅;會有武功高強的阿竹陪他玩;還有一個會做菜的娘,她會做給他天下最好吃的東西,她會帶他去爬天山,去吐魯番吃葡萄……

  可是,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他什麼都沒有看到,就被人殘忍地帶走了!

  雲歌抬眼看向了孟玨。

  孟玨平靜地微笑,一切情緒都被遮掩住。

  雲歌眼內的寒芒,刺入他墨黑的雙眸中,很快就被吞噬乾淨,竟是激不起一點驚瀾。

  三哥突然說:「雲歌兒,我替你另安排一個住處。」

  雲歌有些不解,難道三哥的勢力伸展到了長安?可父親不是不許他們踏入漢朝疆域嗎?但能離開孟府,絕非壞事,雲歌點了下頭。

  三哥一言不發地抱起了雲歌,向外行去。孟玨讓到了一旁,三月想說話,卻被孟玨的眼神阻止住。

  這段日子以來,從未有過的安心。雲歌窩在哥哥懷裡,沉沉而睡,迷迷糊糊中覺得馬在爬山,睜開眼睛一看,果然人在山道上。

  又行了一會兒,雲歌看四周有不少墓碑,不禁問道:「三哥,這是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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