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桐華 > 雲中歌 | 上頁 下頁 |
二〇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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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不相信漸漸變為恐懼,面色慘白,眼睛圓睜,黑漆漆的眸子中滿是哀求。她緊緊盯著孟玨的手,似乎還對他存有最後的一分信任,覺得他的手會縮回來。 當看到孟玨端起了碗,她最後一分的信任煙消雲散,漆黑的瞳孔中有憤怒,有恨怨,卻在碗一點點逼近她時,全化成了淚珠,變成了悲傷和哀求。 她的唇不停地在顫抖,拼盡全力,卻說不出一句話,她凝視著孟玨,無聲地哀求他。 求你!求你!求你留下我的孩子! 孟玨一手掐著雲歌的下巴,將她的嘴打開,一手將碗湊到了雲歌唇邊。 雲歌眼中的淚串串而落,她的手握住了他的衣袖。 藥力作用下,她的身體根本不可能動,可她竟然完全靠意志,緊緊勾住了他的衣袖。 「求……求……」 絕望的恐懼讓她的身子簌簌直抖,眼中訴說著哀戚的請求。 一串串的淚珠,又急又密地落下,滾燙地砸在他的手上,每一顆都在求他。 他的手停住。 雲歌眼中有星星點點的光芒閃爍,忽讓他想起了那個無數螢火蟲的晚上。 他微閉了下眼睛,深吸了口氣,將藥緩緩灌進了她口中。 她勾著他衣袖的手鬆開。悲傷與哀求都淡去,眸中的所有光芒在一點點熄滅,眼中的所有情感都在死去。只眼角的淚珠,一顆、一顆地慢慢墜落。 孟玨臉色正常,手也仍然很穩,心卻開始顫抖,懷裡的人似乎是雲歌,卻又似乎不再是雲歌。 當最後一口藥汁灌完,她的面容竟然奇異的平靜,只是死死地盯著孟玨,死死地盯著他。 一會兒後,雲歌的裙下慢慢沁出血色。 她的手哆哆嗦嗦地去摸。 烏紅的濡濕,黏稠地沾了一手。 雲歌舉起手看,似要看清楚一切,好將一切都深深地刻到心上。 孟玨心驚,去捂她的眼睛,可她竟然把手放進了嘴裡,感受著她的孩子。 孟玨又趕著去拽她的手。 按照所配的藥,將孩子流掉後,就該很快止血,可雲歌的血越流越多,毫無停止的跡象。 孟玨去查探雲歌的脈象,手微不可見地抖著,他緊緊地抱住雲歌,懷裡的人卻冷如冰塊。 「雲歌,雲歌,你以後還會有孩子的,還會有很多很健康的孩子,只要你好起來……」 她面容平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她吃力地舉起手,把手上的血一點點抹到他胸前。 最後,鮮紅的手掌覆在了他的心口,冰涼刺骨卻帶來如烙鐵般滾燙的灼痛。 「我……恨……你!」她的唇無聲而動。 一個個根本沒有聲音的字,卻如驚雷,轟鳴在他耳畔。即使她轉身離去,即使她在劉弗陵身畔,可他一直確信,她最後一定會和自己在一起,可在這一刻,他的確信如泡沫般碎裂。 因為失血過多,雲歌昏迷了過去。 孟玨抱起她,向外行去。 霍成君想攔,可看到雲歌滿身的鮮紅血跡,孟玨身上的斑斑血痕,她忽地遍體生寒,根本不敢接近他們,身子不自禁地就躲到了一邊,只能看著孟玨大步離去。 七成新的青布裙,半舊的彈花襖,一根銀釵把烏髮整齊地綰好。 任誰看到這樣的裝扮,都難以相信這個女子會是漢朝的婕妤娘娘。 孟府的僕人一邊領路,一邊偷偷打量許平君。 許平君毫無所覺,只腳步匆匆。行到內宅時,三月迎了出來,剛要下跪,就被許平君挽了起來,「別搞這些沒意思的動作,趕緊帶我去看雲歌。」 三月是個除了孟玨外,誰都不怕的主。聽到許平君如此說,正合心意,順勢起來,領著她進了暖閣。 榻上的雲歌沉沉而睡,臉色煞白,身子蜷成一團,雙手放在腹部,似乎要保護什麼。 榻上的被褥都是新換,可榻下的地毯上仍有點點血痕。 孟玨坐在地上,靜靜地看著雲歌,背影看上去疲憊、蕭索。 許平君心驚,「發生了什麼?」 三月小聲說:「公子已經這樣紋絲不動地坐了一整夜了。所有能想的法子都想了,可雲姑娘就是醒不來,再這麼下去,人只怕……八師弟說,是因為雲姑娘自己不肯醒。我猜公子派人請娘娘來,定是想著娘娘是雲姑娘的姐姐,也許能叫醒她。」 這段日子,許平君從沒有安穩睡過一覺,乍聞雲歌的消息,眼前有些發黑,身子晃了兩晃,三月忙扶住了她,「娘娘?」 許平君定了定神,推開三月的手,輕輕走到榻旁,俯身探看雲歌,「雲歌,雲歌,是我!我來看你了,你醒來看看我……」 雲歌安靜地閉著眼睛,沒有任何反應。 許平君只覺恐懼,忙伸手去探雲歌的鼻息,時長時短,十分微弱。即使不懂醫術,也知道雲歌的狀況很不妥。 「孟大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雲歌她怎麼了?為什麼……為什麼……一切全變了?為什麼會這樣?」 從一個多月前,許平君就有滿肚子的疑問,本以為會隨著時間水落石出,可疑問竟越來越多。 先是孟玨請她立即帶虎兒離開長安城,到一個叫「青園」的地方住一段時間。當時,孟玨神色嚴肅,只說和雲歌性命有關,請她務必一切聽他的安排,劉詢那邊,他會去通知。 孟玨絕不會拿雲歌的性命來和她開玩笑,她當即二話不說,帶虎兒悄悄離開長安。 等她再回長安時,劉弗陵竟然已駕崩,而皇帝竟然是病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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