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桐華 > 雲中歌 | 上頁 下頁 |
二〇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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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光喝了小半杯茶後,決定攤開了直說,「如果陛下真想救雲歌,他強行下一道聖旨,命令釋放雲歌,我也不得不遵從,可是陛下什麼都沒有做,任由刑部定了雲歌死罪,看樣子他想借霍氏的手把雲歌除去。」 「陛下若只是想殺一個女子,何需這麼麻煩?關鍵是這個女子,他現在根本殺不得,當然,更放不得。陛下是希望霍大人把麻煩都攬了去,而好處他盡落,到時候出了事情,他一句『不知道』就可以推開一切,霍大人卻只怕要背負上亂臣賊子的千秋駡名。」 霍光對孟玨的性格真是又欣賞又忌憚,聞言不禁大笑起來,「我會把雲歌這個燙手山芋還給陛下,你去找陛下要人吧!」殺皇子的罪名,沒有人擔待得起。劉詢想除掉孩子,還是麻煩他親自動手吧! 孟玨淡淡地笑著說:「何必那麼麻煩?關中匈奴還未退兵,烏孫的大半國土已失,既然霍小姐會做皇后,有些事情,知道不如裝作不知道。」他已經用許平君交換了秦大人,雖然劉詢說過只要孩子沒了,就不會再傷害雲歌,可他實不敢再讓雲歌落回劉詢手中。 霍光沉思著沒有立即說話。劉詢是他親立,關押雲歌,兩人也都有份,在此事上,他們是一條船上的人,只能共進退。 霍光道:「孟大人的意思老夫也明白。可如今還也不是,不還也不是,殺也不是,不殺也不是,老夫愚鈍,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 孟玨心裡冷笑,若霍光愚鈍,這天下的人早全是傻子了,只不過,霍光和劉詢打的主意一樣,就是都想殺人,卻絕不肯自己來做惡人,那麼……他就來做吧! 「在下倒是有個主意。」 「哦?快說。」 「一碗墮胎藥,一杯鴆酒,從此天下人知道的就是先帝無子嗣。」 「這……」霍光面色十分為難,「這……老夫實不敢做決定,老夫就全當什麼都不知道,孟大人和陛下商量著辦吧!」 孟玨站起,畢恭畢敬地向霍光道謝。 霍光道:「你先不要忙著謝我,雲歌的拘禁是成君在負責,她為什麼會如此,你比我明白,這事我還要和她說一聲,回頭她會派人聯繫你。」 孟玨沒有吭聲,向霍光作揖告退,霍光意味深長地說:「日後你我同朝為官的日子還很長,孟大人有空時,不妨常來走動走動。」 孟玨淡笑著答應了。 當日深夜,霍府派馬車來接孟玨。 馬車並未去霍府,而是出了長安城,越行越偏僻,行到了山林中,在一處不起眼的宅院前停下,有人來領孟玨入內。 霍成君靠坐在窗前,眺望著夜色中的重重山影,怔怔出神。一切都如她意,可她的眉宇間未見任何快樂,反倒墜著重重心事。 「小姐,孟大人到了。」 霍成君抬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很客氣地說:「孟大人,請坐。」 孟玨作揖行了一禮,坐到了霍成君對面。 霍成君又扭頭看向窗外,孟玨也不好說話,只能沉默地坐著。 一個小丫頭正在廊下煎藥,陣陣藥香隨風而入。孟玨聞到藥香,唇邊笑意依舊,眼中卻有了幾分黯然。 小丫頭端著藥罐進來,放到霍成君面前,「小姐,藥煎好了。」又立即悄悄退下。 霍成君凝視著桌上的藥,板著臉說:「這是太醫所開的墮胎藥,用藥很謹慎,已經把對母親的傷害降到最低,你若不放心,可以先檢查一下。」 孟玨沒有看藥罐,只淡淡說:「雲歌一直在小姐手中,小姐想下藥隨時可以下。」 「一碗藥已經在這裡了,那杯酒呢?」 「我出門前已經安排好,我見到雲歌時,秦大人自然會因為貪污瀆職,畏罪自盡。」 霍成君找了塊帕子,端起藥罐,將藥緩緩倒入一個玉碗中。她倒藥時,側頭而笑,神情冷然中透出幾分嫵媚,「我一直以為你是個無心的人,雲歌充其量不過是多得了你幾分眷顧,不過沒想到……你若真無心,我倒認了,可是竟然不是。不過有心也好,你有心,我才能讓你傷心。」 霍成君將玉碗推到孟玨面前,孟玨的瞳孔驟然一縮,唇邊淡淡的笑意凝結成冰。 霍成君甜甜地笑著,「這碗藥,我要你親自喂給她喝。」 孟玨看著碗中烏黑的藥湯,一動不能動。 霍成君笑著問:「怎麼了?讓這個孩子死,不是你提議的嗎?那可是劉弗陵的骨肉,你不是也覺得礙眼嗎?」 孟玨盯向霍成君,眼中有細碎的寒芒,「你非要如此嗎?」 霍成君笑著點頭,無比嬌俏,「如果你不同意,六日後,我們法場見。我不是父親,也不是皇帝,我沒有那麼多的顧慮,我只想我的心舒服,大不了,我們三方玉石俱焚!我相信你的人早已經翻遍長安,之前你救不了雲歌,之後你也絕對救不了她。我向你保證,我已經做好一切準備來對付你,我若實在不痛快,有人會幫我想出無數個比砍頭更好玩的方法殺死一個人。」 孟玨垂目凝視了會兒湯藥,抬頭看向霍成君,淡淡地笑開,緩緩吐出了個「好」。 霍成君只覺得寒氣逼人,身子不自禁地就想向後縮,卻硬用理智控制住,毫不示弱地盯著孟玨。 關押雲歌的屋子建造得十分隱秘。借助山壁掩飾,一半隱在假山中,一半藏在地下,除了一道門和外面的機關相通,連窗戶都沒有。 雲歌躺在榻上,面朝牆壁,似乎在睡覺。 隨著機關打開的聲音,一股濃烈的藥香飄到了榻邊。 「雲歌,看看誰來看你了?」 是霍成君的聲音。雲歌暗歎了口氣,我的死期都已經定了,你還想做什麼? 半撐著身子坐起,不想卻看到孟玨立在榻側。 她心中莫名的一暖,好似孤身一人,跋涉縹緲寒山中,於漆黑中乍見燈火人家,一直無所憑依的心竟有了幾分安穩。 霍成君端著一個託盤,上面放著一碗藥。她將託盤放到案上,拿了炷香出來。一邊點香,一邊打量著雲歌,笑說:「果然像是要做娘的人,關在這種暗無天日的屋子裡,精神看著竟比上次在冷宮還好。」 雲歌沉默地看著霍成君,雙手無意識地交放在腹前。 霍成君笑看向孟玨,「迷香已經開始起作用了。」 孟玨向雲歌慢慢走去。 雲歌看到他的目光,忽然覺得害怕,縮著身子向榻裡退去,卻很快就貼到牆壁,再無可以退避的地方。她想揮手打開他,身上卻軟綿綿的,沒有任何力道。 孟玨將她輕輕擁到了懷裡,握住了她的手腕,一邊把脈,一邊細細看著她。他的眼中翻湧著墨黑的波濤,似有溫柔,更多的卻是沒有任何感情的冰冷。 霍成君看到孟玨的樣子,氣沖腦門,冷笑了兩聲,語聲柔柔地對雲歌說:「你知道案上的藥是什麼?是孟玨親手開的方子,親手熬制的墮胎藥。」 雲歌終於第一次露出了慌亂的表情。 霍成君長長籲了口氣,十分滿意地眯起了眼睛,細細欣賞著雲歌的每一個表情。 雲歌完全不相信霍成君的話,眼睛直勾勾地盯向孟玨,似乎在向他求證。 孟玨躲開了她的視線,面容平靜地去端藥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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