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桐華 > 雲中歌 | 上頁 下頁
二〇六


  雖然在陰暗的死牢裡,可她的蒼白在一點點褪去,她用堅強和渴望,在陰暗裡生機勃勃。

  看到她的一舉一動,男子改變了先前的判斷,即使這是死牢,她的孩子仍會是天下最快樂的孩子。

  「你的寶寶會很幸福。」

  雲歌笑著點頭,「當然!」眉目中有飛揚期待的欣悅,令人如見三月暖陽。

  這一天。

  男子又被雲歌逼迫著把了第三遍脈,第一百遍告訴雲歌,「你的身體恢復得很好,孩子更好。」

  雲歌笑眯眯地說:「不要不耐煩!等孩子出生了,讓他認你做乾爹。」

  男子只有苦笑。

  現在的雲歌和前幾天根本不是同一個人!早知道她是如此「聒噪」,如此「跋扈」,當初實在不該貪口舌便宜!結果不但沒有占到便宜,反而被她占盡便宜!

  突然,幾個獄卒簇擁著一個胖胖的官員走過來。

  雲歌立即警覺地坐到了牆角。

  胖胖的官員站在關著雲歌的監牢前,清了清嗓子,念道:「罪女雲歌,妖行媚主,德行有虧,現經三司會審,定於七日後,鬧市問斬,以警後世。」

  官員念完,鼻子裡重重「哼」了一聲,不緊不慢地打著官腔問:「可有冤枉你?」

  男子在一旁急匆匆地插道:「不是說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嗎?還有,這算什麼罪狀?罪行到底是什麼?」

  官員冷冷地盯了他一眼,男子有點畏懼地往後縮了縮,看了眼雲歌,心中愧疚,又挺起了胸膛,張口想理論。

  「別說!」雲歌叫。

  他未理會雲歌的阻止,高聲說:「她有身孕,按我朝律法,不能問斬孕婦!」

  官員卻好像完全沒有聽見,依舊不緊不慢地說:「人犯既然無冤,七日後依照判決、執行死刑。」

  牢獄裡面的犯人敲著柵欄抗議,獄卒甩鞭警告,可犯人的喧嘩聲不僅沒有被壓下去,反倒越來越大,在封閉的空間裡聽來,整個牢房都似在嗡嗡顫動。

  官員的鎮靜消失,慌裡慌張地想跑。

  雲歌拽住了他的衣袖,「你們說我罪行深重,要以警後世,是否會貼出告示,昭告天下?整個天下?」

  官員急急地想拽出衣袖,不耐煩地說:「當然!」

  雲歌放開了他,官員像只老鼠一樣,用和身軀極不相稱的敏捷,哧溜一下就躥出了牢房。

  隨著監牢大門重重的關閉聲,牢裡的叫嚷聲猛地消失,所有人都看向雲歌。

  有悲憤,有不平,有憐憫,還有無奈。

  一個老頭子問:「姑娘,你是不是得罪了權貴?這可不僅僅是要你死,還是要你難看地死在全天下人面前才能解恨。」

  雲歌淡淡笑開,霍成君、霍光可不僅僅是權貴,他們是長安城的主人。

  晚上。

  四個獄卒進來,將一塊黑布罩到雲歌頭上,要押她去別處。

  雲歌有些無奈,霍光實在是太過謹慎小心,竟然隔一段日子就換一個地方。想來是因為知道死牢裡面的人和她混得有點熟悉了,怕出意外,所以又給她尋覓了新的關押地方。

  雲歌笑向四周抱拳行禮,朗聲說:「多謝各位幾日來的照顧,小女子銘記在心,容後再報。」

  所有的罪犯都默默向雲歌回禮。這個「容後」只怕就是十八年後、來世再報了。

  當雲歌被罩上黑布,向外押去時,牢獄裡面響起有節奏的敲擊聲,還有低沉的哼唱,是送別的哀音。

  雲歌卻在細聲地哼著搖籃曲。她和寶寶不需要哀音,她們會活下去的。

  不過,她不知道的是,當她離開死牢一個時辰後,死牢發生了大火。因為外面的鐵門遇熱,門鎖變形,無法打開,關在死牢裡面的牢犯全被燒死。

  牢獄裡面低沉的哀音竟成了眾人和她最後的訣別。

  霍府裡面一派喜氣洋洋的忙碌。

  霍成君即將入宮的事情,雖然還未對外正式宣旨,可所有人心中都早已認定。

  劉詢登基後,將民間的髮妻許平君冊封為婕妤,皇后之位仍然空置,所有人都明白此位是留給誰的,只等著劉弗陵葬禮後,霍成君進宮,劉詢就應該會冊封她為後。

  孟玨一大早就來求見霍光,站在霍府大廳,等了整整一天,卻沒有任何人理會他,連一杯熱茶都欠奉。

  外面不時地傳來丫頭們的陣陣笑聲,他卻一直很心平氣和。他曾經歷過的屈辱遠勝於此,今日的一切在他眼中不值一提,只要能達到目的,過程並不重要。

  快要用晚飯時,霍光才面帶疲憊地緩步進來,連朝服都未換下,顯是剛從宮中回來,就直接來見他。

  大廳四周空落落,坐榻都被撤走,只留了一個主人坐的坐榻,孟玨自然不能坐到主人位置上,所以只能站在廳堂內。霍光打量了一眼四周,無奈地搖了搖頭,成君再聰慧,畢竟仍是一個不滿二十的少女。

  霍光吩咐丫頭給孟玨置座、奉茶。

  「不知道孟大人找老夫所為何事?」

  孟玨先深深行了一禮,「霍大人,聽聞昨日晚上,長安城東南的死牢失火,牢犯全部被燒死。」

  霍光嘆息著說:「是啊!真是可憐,陛下剛赦免了他們的死罪,沒想到老天竟然不肯讓他們活。」

  孟玨又道:「還有一件事情,不知道霍大人聽說了嗎?秦大人昨日下午去死牢宣讀完審決後,聽聞來拜訪過霍大人,可他從霍府出來後就失了蹤。」

  霍光微微笑著,盯著孟玨說:「劫持朝廷命官可是死罪。」

  孟玨笑得氣定神閑,「一般人強留朝廷官員叫劫持,皇帝留下朝廷官員可不叫劫持。」

  霍光眼皮子猛地跳了幾跳,臉上的微笑變得僵硬。

  孟玨接著說:「聽說罪女雲歌是被霍雲將軍拘拿到的,不知道霍雲將軍是從哪裡抓到的雲歌?」

  霍雲告訴霍光是從長安城郊的農家中搜出,霍光笑著反問:「孟大人認為該從哪裡抓到的?」

  「張賀大人曾任掖庭令十多年,掌管掖庭和冷宮。張大人以前雖然官運不順,但聽說為人豪俠仗義,與冷宮內的侍衛、小吏交情極好。掖庭冷宮無人問津,關押的又全是女子,什麼時候多一個,什麼時候少一個,只怕無人真正說得清楚。」

  霍光端起桌上的茶慢慢啜著。雲歌竟一直在劉詢手中,他為什麼會放了雲歌?又為什麼會這麼「恰巧」地被霍雲抓住?雲歌有身孕的消息,劉詢究竟知道不知道?

  孟玨安靜地欣賞著牆壁上掛的字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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