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桐華 > 雲中歌 | 上頁 下頁 |
一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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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頭側枕著合歡,儘量平靜地說:「陵哥哥病了,很怪的病,太醫院醫術最好的張太醫都束手無策,我想請你義父來給陵哥哥看病。」「義父不可能來。」 雲歌眼中全是哀求,「陵哥哥願減免天下賦稅三年,作為診金,而且陵哥哥不是暴君,他是個好皇帝,我相信你義父會願意給陵哥哥看病。」 孟玨不為所動,「我說了,義父不可能來給皇帝看病,十年賦稅都不可能。」 「你……」雲歌氣得臉色發白,「我回家找我爹爹,他是不是認識你義父?」 孟玨冷嘲:「你爹爹?你真以為你爹爹什麼事情都可以辦到?他和你娘已經尋了義父十幾年,卻一無所得。」 雲歌怔怔,胸中的怒氣都化成了無奈、絕望。眼睛慢慢潮濕,眼淚一顆又一顆沿著臉頰滾落,打得合歡花的花瓣一起一伏。 孟玨卻只是淡淡地看著。 她從藤床上坐起,平淡、冷漠地說:「我要回去了,放開我。」 孟玨問:「他的病有多嚴重?」 雲歌冷冷地看著他,「不會如你心願,你不用那麼著急地心熱。」 孟玨笑放開了雲歌的手,做了個請的姿勢,示意送客。 雲歌走到花房門口,剛要拉門,聽到身後的人說:「我是義父唯一的徒弟。說所學三四,有些過謙,說所學十成十,肯定吹噓,不過,七八分還是有的,某些方面,只怕比義父更好。」 雲歌的手頓在了門閂上,「哪些方面?」 「比如用毒、解毒,義父對這些事情無甚興趣,他更關心如何治病救人,而我在這方面卻下了大功夫研習。」 雲歌淡然地陳述:「你的醫術不過只是你義父的七八分。」 「若把太醫院其他太醫的醫術比作淋池水,張太醫大概像渭河水,也許民間還有其他大夫如黃河水,我義父卻是汪洋大海的水,就是只七八分又怎麼樣?」 雲歌的心怦怦直跳,猛地回轉了身子。 孟玨唇邊含笑,好整以暇,似乎雲歌的一切反應都早在他預料中。雲歌走到孟玨身前,跪坐下,很懇切地問:「你想怎麼樣?」 孟玨微笑地看著雲歌,雙眸內的漆黑將一切情緒掩蓋。 「我要先瞭解一下情況,再決定。」 「你想知道什麼?」 「皇帝和皇后在演戲給全天下看,霍光期許上官皇后誕下皇子的希望永不可能實現。」 孟玨用的是肯定的語氣,而非疑問,雲歌微點了點頭。 「皇帝年初就已經知道自己有病,所以才有一連串外人看不大懂的舉動。」 並非如此,年初是因為…… 雲歌低著頭,「不知道,我是最近才知道的。」 孟玨淡淡地嘲諷,「你一貫後知後覺。你是在皇帝和皇后的圓房夜後才知道。」 雲歌看著膝旁的合歡花,沒有說話。 孟玨沉默了好一會兒,問:「雲歌,抬起頭,看著我的眼睛回答。你和皇帝一年的約定還奏效嗎?半年後,你會不會離開?」 在孟玨的目光下,雲歌只覺自己的心思一覽無餘,她想移開視線,孟玨扳住了她的臉,「看著我回答,會不會?」 雲歌胸膛起伏急促,「會……會,不會!我不會!」她沒有辦法在孟玨視線下說謊,不受控制地吼出了真話。話語出口的一刹那,有恐懼,有後悔,卻義無反顧。 孟玨笑著放開雲歌,垂目看著身旁的合歡花,唇畔的笑意越來越深,他伸手摘下一朵花,笑看向雲歌,「我可以去給皇帝治病,也許治得好,也許治不好,治不好,分文不收,但如果治得好,我要收診金。」 雲歌的心緩緩放下,只要他肯替陵哥哥治病,不管什麼診金,他們都願意支付,「沒有問題。」 孟玨撚著指間的花微笑,極和煦地說:「不要說天下萬民的賦稅,就是他們的生死,又與我何干?我的診金是,如果我治好皇帝的病,你要嫁給我。」 雲歌難以置信地看著孟玨。 孟玨笑如清風,「這是我唯一會接受的診金。你可以回去好好考慮,反正漢朝地大物博,人傑地靈,大漢天下有的是名醫,病也不是非要我看。」 雲歌眼睛內有悲傷,有痛苦,更有恨。孟玨絲毫不在意,笑看著指間的花。 雲歌沉默地起身,向外行去。 孟玨聽到花房門拉開、合上的聲音。 他一直微笑,微笑地靜靜坐著,微笑地凝視著手中的合歡花。 花房內,夕陽的金輝漸漸褪去,最後黑沉。 他微笑地站起,背負雙手,合歡花嵌在指間,悠然踱出花房,信步穿過花徑。 一個纖細的身影立在紫藤花架下,凝固如黑夜。 孟玨停步,靜靜看著雲歌。 她的肩頭,朵朵紫藤落花。 一個暗沉、微弱的聲音,像是從死水底下飄出,有著令人窒息的絕望,「我答應你。」 孟玨不喜反怒,負在身後的手上青筋直跳,臉上的笑意卻更重。 他走了幾步,站在雲歌面前,「再說一遍。」 雲歌仰頭,盯著他,「一旦你治好陵哥哥的病,我,雲歌就嫁給你,孟玨。若有食言,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替雲歌拂去肩頭的落花,將指間的合歡花仔細插在了雲歌鬢間,「此花名為合歡。」 雲歌一聲不發,任由他擺弄。 「你要我什麼時候進宮看皇帝?」 「明天。你下朝後,就說有事稟奏,于安會安排一切。」 「好。」 「還有一件事情,陵哥哥的病,不許你洩漏給任何人。」 孟玨笑著搖頭,「雲歌,你怎麼這麼多要求?我究竟是該答應你,還是索性直接拒絕?省得我答應了你,你還覺得是你吃虧了。」 雲歌的聲音冰冷,「我沒有指望你會慷慨應諾,你還要什麼?要不要我現在寬衣解帶?」 孟玨的聲音沒有絲毫怒意,淡淡說:「來日方長,不著急。可是我現在還真想不出來要什麼。」 雲歌的唇已經被自己咬出了血。 孟玨輕歎了口氣,笑道:「這樣吧!日後,你答應我的一個要求。」 早已經城池盡失,還有什麼不能答應的?雲歌譏諷地說:「不愧是生意人!好。」 迅疾轉身,一刻都不想逗留地飄出了孟玨的視線。 孟玨靜站在紫藤花架下,一動不動。 冷月寂寂,清風陣陣。 偶有落花飄下,一時簌簌,一時無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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