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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八


  §第十七章 花間淚,兩處沉吟各自知

  于安陪劉弗陵喬裝出宮看過民間大夫,也仔細篩選了幾位能信賴的太醫給劉弗陵看病,所有人診斷後,都非常肯定是胸痹。但對藥石針灸未起作用的解釋各異:有人判斷是有其他未被診斷出的病症,消減了針灸的作用;有人判斷是典籍中還未論述過的胸痹,前人的治療方法自然就不起作用。

  張太醫本來還暗中懷疑過其他可能,可是所有能導致胸痹症狀的毒藥都必須通過飲食,進入五臟,毒損心竅,一旦毒發,立即斃命,可劉弗陵的胸痹卻是慢症。他又已經仔細檢查過劉弗陵的飲食,沒有發現任何疑點。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皇帝的所有飲食,都會有宦官先試毒,沒有任何宦官有中毒跡象。所以張太醫只能將自己的懷疑排除。

  民間大夫不知道劉弗陵的身份,沒有顧忌,說出來的話讓雲歌越發的心寒,最後只能又把全部希望放到了張太醫身上。

  劉弗陵十分配合張太醫的治療,表面上看來平靜如常,雲歌也是與以往一般。兩個人都將擔憂深深藏了起來,似乎一切真的正常。可是劉弗陵的心痛日漸加劇,以他的自製力都會控制不住,有時病發時,疼得整個身子都發抖。身體上的變化時刻提醒著雲歌和劉弗陵:不,一切都不正常。

  一個晚上,兩人並肩同坐,在神明臺上看星星時,雲歌低聲說:「陵哥哥,我想請一個人給你看一下病,可不可以?」

  「當然可以。」他已經看過了漢朝最好的大夫,而且不是一個,是很多。所以並沒抱什麼希望,可是只要能讓雲歌稍許安心,沒有什麼是不值得的。

  「孟玨曾說過他的義父醫術高超,扁鵲再世都不為過。孟玨絕不輕易贊人,張太醫的醫術在他眼中只怕也就是一個『還成』。」雲歌的聲音有緊張,「所以我想去問問他,看可不可以請他的義父給你看病。太醫也許都是好大夫,卻絕不會是天下最好的。當年的民間醫者扁鵲,替蔡桓公看病,就診斷出太醫看不出的病症。天下最好的大夫一定在民間,真正的醫者不會只為皇家看病,他們絕不會甘心用醫術來換取榮華富貴。」

  劉弗陵心內一動,的確如雲歌所言。

  醫術,不同於天下任何一種技藝。醫者,更要有一顆悲天憫人的心。

  唯有淡看人世榮華,心惜人生百苦,才能真正成為宗師名醫。太醫院的大夫,即使如張太醫,也不可能做到,所以流傳青史的名醫沒有一位是太醫,都是來自民間。

  但是孟玨……

  雲歌看劉弗陵沉思,她道:「我知道你生病的消息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孟玨他這個人……」雲歌皺眉,「陵哥哥,我也不相信他,所以我一直沒有考慮過他,不想讓你為難。可陵哥哥,現在我求求你,就算是為了我。我從沒有抱怨過你為了漢朝社稷安穩所做的任何事情,但這次,你可不可以只考慮一次我和你,不要再考慮天下?」

  雲歌眼中淚光隱隱,劉弗陵心內驟痛,疾病立犯,手一下按在了胸肋上,額上冷汗涔涔。

  雲歌大驚,立即去扶他,「陵哥哥,陵哥哥,我錯了,我不逼你,你想怎麼樣都可以……」心內悲苦,卻不敢哭泣,怕再刺激到劉弗陵,只能把所有情緒都壓到心底,可兩個眼圈已是通紅。

  劉弗陵扶著雲歌的手,才能勉強站穩,好一會兒後,心腹間的疼痛才緩和,他道:「雲歌,我答應你。」

  雲歌喜得一下抱住了劉弗陵,「謝謝你,謝謝你,陵哥哥!」

  劉弗陵見她如此,只覺酸楚,想了想後說:「皇帝已經坐擁整個太醫院,享人所不能享,孟玨的義父是世間隱者,不見得願意給皇帝看病,請他轉告他的義父,我的診金會是三年內天下賦稅降低一成。以他義父的心胸,這個診金,他應該會接受。」

  雲歌點頭,「陵哥哥,你放心,我會想辦法讓孟玨答應保守秘密的,盡力不給你添麻煩。」

  劉弗陵微笑下有淡然,「雲歌,不必為難他,更不要為難自己。有些事情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孟玨剛下馬車,守門的家丁就稟道:「大人,有位姑娘來拜訪。」

  孟玨淡淡點了下頭,不甚在意。

  家丁又說:「小人聽到弄影姐姐叫她雲小姐。」

  弄影是三月的大名,孟玨立即問:「人在哪裡?」

  「在書房。」

  孟玨顧不上換下朝服,直奔書房而去。書房內卻沒有人,只三月在院內曬書。他問:「雲歌來過嗎?」

  三月一邊抖著手中的竹簡,一邊說:「來過。」

  「人呢?」

  「走了。」

  孟玨將失望隱去,淡淡問:「你怎麼沒有留下她?她可有說什麼?」

  三月笑嘻嘻地瞅著孟玨,「公子著急了?」看到孟玨的視線,她不敢再玩笑,忙道:「公子遲遲未回,我怕雲歌覺得無聊就不等公子了,所以和她說可以去花圃玩,她應該在花圃附近。」

  綠蔭蔽日,草青木華。一條小溪從花木間穿繞而過,雖是盛夏,可花圃四周十分清涼。

  孟玨沿著小徑,邊走邊找,尋到花房,看到門半掩,推門而進。繞過幾株金橘,行過幾杆南竹,看到雲歌側臥在夜交藤上,頭枕著半樹合歡,沉沉而睡。

  合歡花安五臟心志,令人歡樂無憂,夜交藤養心安神,治虛煩不眠。

  因為夜裡常常有噩夢,所以他特意將兩者種植到一起,曲藤做床,彎樹為枕,借兩者功效安定心神。

  孟玨輕輕坐到合歡樹旁,靜靜地凝視著她。

  合歡花清香撲鼻,夜交藤幽香陣陣,可身臥夜交藤,頭枕合歡花的人卻並不安穩快樂,即使睡著,眉頭仍是蹙著。

  不過半月未見,她越發瘦得厲害,下巴尖尖,鎖骨凸顯,垂在藤蔓間的胳膊不堪一握。

  孟玨握住她的手腕,在掌間比了下,比當年整整瘦了一圈。

  劉弗陵,你就是如此照顧心上人的嗎?

  兩個時辰後,花房內日影西照時,雲歌突然驚醒,「陵哥哥。」反手就緊緊抓住了孟玨,似乎唯恐他會消失不見。待看清楚是誰,她趕忙鬆手,孟玨卻不肯放。

  雲歌一邊抽手,一邊解釋:「對不起,我看到這株藤蔓盤繞得像張小榻,就坐了一下,不知道怎麼回事就睡著了。」

  「你近日根本沒有好好睡過覺,困了自然會睡過去。」

  雲歌十分尷尬,來找人的,竟然在人家家裡呼呼大睡,而且這一覺睡的時間還真不短,「你回來多久了?」

  孟玨淡淡說:「剛到你就醒了。找我有事嗎?」

  雲歌眼內有悽楚,「孟玨,放開我,好嗎?」

  孟玨凝視著她,沒有鬆手,「告訴我什麼事情。」

  雲歌沒有精力和孟玨比較誰更固執,只能由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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