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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雲歌看霍光一直盯著她看,笑嘻嘻地叫了一聲:「霍大人?」

  霍光定了定神,收起各種心緒,笑向雲歌告辭。

  霍光剛轉身,雲歌就繼續該做什麼做什麼,沒事人一樣。

  富裕看霍光走遠了,湊到雲歌身旁,期期艾艾地想說點什麼,又猶猶豫豫地說不出來。

  雲歌笑敲了一下富裕的頭,「別在那裡轉九道十八彎的心思了,你再轉也轉不贏,不如不轉。專心幫我把這個東西做好,才是你的正經事情。」

  富裕笑撓撓頭,應了聲「是」,心下卻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知道以後的日子經不得一點疏忽。

  未央宮,溫室殿。

  劉病已低著頭,袖著雙手,跟著七喜輕輕走進了大殿。

  深闊的大殿,劉弗陵高坐在龍榻上,威嚴無限。

  劉病已給劉弗陵行禮,「陛下萬歲。」

  「起來吧!」

  劉弗陵打量了他一瞬,問道:「你這一生,到現在為止,最快樂的事情是什麼?最想做的事情又是什麼?」

  劉病已呆住,來的路上,想了千百個劉弗陵可能問他的話,自認為已經想得十分萬全,卻還是全部想錯了。

  劉病已沉默地站著,劉弗陵也不著急,自低頭看摺子,任由劉病已站在那裡想。

  許久後,劉病已回道:「我這一生,到現在還談不上有什麼最快樂的事情,也許兒子出生勉強能算,可當時我根本分不清楚我是悲多還是喜多。」

  劉弗陵聞言,抬頭看向劉病已。

  劉病已苦笑了下,「我這一生最想做的事情是做官。從小到大,顛沛流離,穿百家衣,吃百家飯長大,深知一個好官可以造福一方,一個壞官也可以毀掉成百上千人的生活。見了不少貪官惡吏,氣憤時恨不得直接殺了對方,可這並非正途。遊俠所為可以懲惡官,卻不能救百姓。只有做官,替皇帝立法典,選賢良,才能造福百姓。」

  劉弗陵問:「聽聞長安城內所有的游俠客都尊你一聲『大哥』,歷來『俠以武犯禁』,你可曾做過犯禁的事情?」

  劉病已低頭道:「做過。」

  劉弗陵未置可否,只說:「你很有膽色,不愧是遊俠之首。你若剛才說些什麼『淡泊明志、曠達閒散』的話,朕會賜你金銀,並命你立即離開長安,永生不得踏入長安城方圓八百里之內,讓你從此安心去做閑雲野鶴。」

  劉病已彎身行禮,「想我一個落魄到鬥雞走狗為生的人,卻還在夜讀《史記》,如果說自己胸無大志,豈不是欺君?」

  劉弗陵剛想說話,殿外的宦官稟道:「陛下,霍大人正向溫室殿行來,就快到了。」

  劉病已忙要請退,劉弗陵想了下,對於安低聲吩咐了幾句,於安上前請劉病已隨他而去。

  不一會兒,霍光就請求覲見。

  劉弗陵宣他進來。

  霍光恭敬地行完君臣之禮後,就開始進呈前段時間劉弗陵命他和幾個朝廷重臣仔細思考的問題。

  自武帝末年,豪族吞併土地愈演愈烈,失去土地的百姓被迫變成無所憑依的流民。此現象隨著官府賦稅減輕有所好轉,卻還未得到根治。

  若不想辦法治理土地流失,這將會是漢朝的隱患,萬一國家在特殊情形下,需要提高賦稅應急,就有可能激發民變;但如果強行壓制豪族,又可能引起地方不穩,以及仕族內部矛盾。

  霍光結合當今邊關形勢,提出獎勵流民邊關屯田,和引導流民回鄉的兩項舉措,同時加大對土地買賣的管制,嚴厲打擊強買霸買,再特許部分土地壟斷嚴重的地區,可以用土地換取做官的機會,慢慢將土地收回國家手中。

  採用柔和政策壓制豪族,疏通辦法解決流民,調理之法緩和矛盾。霍光的考慮可謂上下兼顧,十分周詳。劉弗陵邊聽邊點頭,「霍愛卿,你的建議極好。我朝如今就像一個大病漸愈,小病卻仍很多的人,只適合和緩調理,這件事情就交給你和田千秋辦,不過切記,用來換田地的官職絕不可是實職。」

  霍光笑回道:「陛下放心,那些官職的唯一作用就是讓做官的人整日忙著玩官威。」

  劉弗陵想了會兒又道:「朕心中還有一個人選,可以協助愛卿辦理此事。」

  田千秋是木頭丞相,凡事都聽霍光的,所以霍光對田千秋一向滿意,但劉弗陵上心中的另一個人?

  霍光打了個哈哈,「陛下,此事並不好辦,雖然是懷柔,可該強硬的時候也絕不能手軟,才能有殺一儆百的作用。地方上的豪族大家往往和朝廷內的官員仕族有極深的關係,一般人只怕……」

  劉弗陵淡淡說:「此人現在的名字叫劉病已,大司馬應該知道。」

  霍光眼內神色幾變,面上卻只是微微呆了一瞬,向劉弗陵磕頭接旨,「臣遵旨。只是不知道陛下想給劉病已一個什麼官職?」

  「你看著辦吧!先讓他掛個閒職,做點實事。」

  霍光應道:「是。」

  霍光本來打算說完此事,提示一下劉弗陵,宮裡關於皇帝何時臨幸皇后的規矩,可被劉弗陵的驚人之舉徹底打亂了心思,已顧不上後宮的事情,先要回去理順了劉病已是怎麼回事,「陛下若無其他事情吩咐,臣就回去準備著手此事了。」

  劉弗陵點點頭,准了霍光告退。

  霍光剛走,劉病已從簾後轉了出來,一言未說,就向劉弗陵跪下,「臣叩謝陛下隆恩。」

  劉弗陵看了眼于安,于安忙搬了個坐榻過去,讓劉病已坐。

  「病已,剛才大司馬對此事的想法已經闡述得很明白,如何執行卻仍是困難重重,此事關乎社稷安穩,必須要辦好,朕就將它交給你了。」

  劉弗陵十分鄭重,劉病已毫未遲疑地應道:「陛下放心,臣一定盡全力。」

  雲歌聽七喜說霍光已走,此時和劉弗陵議事的是劉病已,兩隻眼睛立即瞪得滴溜圓。

  躡手躡腳地走到窗口往裡偷看,見劉病已穿戴整齊,肅容坐在下方,十分有模有樣。

  于安輕輕咳嗽了一聲提醒劉弗陵,劉弗陵看向窗外,就見一個腦袋猛地閃開,緊接著一聲低沉的「哎喲」,不知道她慌裡慌張撞到了哪裡,劉弗陵忙說:「想聽就進來吧!」

  雲歌揉著膝蓋,一瘸一拐地進來,因在外面待得久了,臉頰凍得紅撲撲,人又裹得十分圓實,看上去甚是趣怪。

  劉弗陵讓她過去,「沒有外人,坐過來讓我看看撞到了哪裡。」

  雲歌朝劉病已咧著嘴笑了下,坐到劉弗陵的龍榻一側,伸手讓劉弗陵幫她先把手套拽下來,「就在窗臺外的柱子上撞了下,沒事。你請大哥來做什麼?我聽到你們說什麼買官賣官,你堂堂一個皇帝,不會窮到需要賣官籌錢吧?那這皇帝還有什麼做頭?不如和我去賣菜。」

  劉弗陵皺眉,隨手用雲歌的手套,打了雲歌腦袋一下,「我朝的國庫窮又不是一年兩年,從我登基前一直窮到了現在。如今雖有好轉,可百姓交的賦稅還有更重要的去處,而我這個皇帝,看著富甲天下,實際一無所有,能賣的只有官。」

  劉病已笑說:「商人想要貨品賣個好價錢,貨品要麼獨特,要麼壟斷。『官』這東西全天下就皇帝有,也就皇帝能賣,一本萬利的生意,不做實在對不起那些富豪們口袋中的金子。」

  劉弗陵也露了笑意,「父皇在位時,為了籌措軍費也賣過官,利弊得失,你一定要控制好。」

  劉病已應道:「臣會十分謹慎。」

  雲歌聽到「臣」字,問劉弗陵:「你封了大哥做官?」

  劉弗陵微頷了下首。

  雲歌笑向劉病已作揖:「恭喜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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